清晨七点四十分,滨海公园的长椅被阳光照得发暖。秦天站在路边,手里拎着两个纸杯,热咖啡的香气在空气里飘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袖子卷到手肘,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
苏梦瑶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她穿了件米色风衣,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没化妆,看起来干净又清醒。她在长椅另一端坐下,没有看秦天,而是望着海面。
“你先来的?”她问。
“刚到。”秦天把一杯咖啡递过去,“不加糖,半份奶。”
苏梦瑶接过杯子,手指碰到杯壁时缩了一下,又马上握紧。“你还记得。”
“记性不好当不了指挥官。”秦天笑了笑,打开自己的本子,放在膝盖上。
两人安静地喝了几口咖啡。风吹过来,带着一点咸味。远处有孩子在追风筝,笑声断断续续传来。
苏梦瑶放下杯子,声音很轻:“我们得谈谈我的家。”
秦天合上本子,抬头看着她。
“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说,“我爸做实业起家,后来进了商会,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家里一直想让我嫁个政治联姻对象,稳定关系网。我拒绝过三次相亲,最近一次是上个月。”
秦天没说话。
“他们觉得军人不稳定,尤其是像你这样从基层爬上来的。”她继续说,“说你没背景,靠军功升得太快,迟早出事。还说我如果坚持,就会被孤立,连基金会都保不住。”
她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前我躲这些话,装不知道。现在我不想躲了。”
秦天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开口:“那你现在,还想逃吗?”
苏梦瑶摇头:“不想了。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秦天点点头,翻开本子,在第一页写下三个字:沟通、耐心、时间。
“我不指望一次谈话改变他们。”他说,“但我可以让他们看见你过得好。我要做的不是赢他们认同,是让你在任何环境下都不必委屈自己。”
苏梦瑶看着那三个词,伸手拿过笔。
她在下面写了两个字:我们。
然后把笔还给秦天。
秦天看着那页纸,嘴角动了一下。他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
“你爸要是找人查我呢?”他问。
“查就让他查。”苏梦瑶说,“我早就把手机通讯录清了不该留的人。以后谁再提联姻,我就当面撕合同。”
“你爷爷奶奶呢?”
“奶奶支持我。爷爷不太管事,但听家族的话。只要我不松口,他们就没法强行安排。”
秦天在纸上画了个框,把“我们”圈起来。“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下次见面,我带礼物,不说多话,只做该做的事。”
“你要见他们?”
“迟早要见。”他说,“我不是去求他们同意,是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苏梦瑶低头看着那张纸,手指轻轻按住“我们”两个字。
“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她忽然说。
“你说。”
“不是反对,是冷处理。”她声音低了些,“他们会假装你不存在,不提你的名字,不在饭桌上讨论你。慢慢让我觉得,这段感情根本不值得认真对待。”
秦天合上本子,放进外套内袋。“那就让他们看见我们在认真。”
“怎么见?”
“比如,我陪你去参加慈善晚宴。”
“那种场合你不会舒服。”
“我不需要舒服。”他说,“我只需要站在你旁边。”
苏梦瑶抬眼看他。
“还有,”秦天接着说,“我会定期公开露面,接受媒体采访。只要提到家庭话题,我就说‘我和未婚妻正在筹备婚礼’。”
“还没登记。”
“话可以先说出去。”他语气平静,“舆论能造压力,也能破僵局。他们越想压,我们就越亮。”
苏梦瑶笑了下:“你这是把谈恋爱当成作战计划了。”
“本来就是。”秦天也笑了,“敌人是偏见,阵地是人心,补给线是信任。每一步都得算准。”
“那你打算打多久?”
“打到你不害怕为止。”
苏梦瑶没说话,把咖啡杯捏在手里转了一圈。
“其实我也想过退一步。”她终于开口,“比如说,暂时分开几年,等家族这事过去再回来找你。”
“然后呢?”
“然后你就自由了,不用背这些麻烦。”
秦天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拿起她的手,翻过来,指着掌心一条纹路:“你看这个。”
“什么?”
“这是你握枪的手法留下的茧。”他说,“你在射击场练了三个月,只为在董事会上证明自己不是只会签字的花瓶。你敢对着股东拍桌子,敢把赞助商合同当场撕了,现在却要说服自己放弃一段感情?”
苏梦瑶愣住。
“你不怕输。”秦天声音沉下来,“你怕连累我。可你忘了,我不是玻璃做的,经不起摔。我是军人,扛得住压力,也护得住人。”
他松开她的手:“你要真想退,我不拦。但别用‘为我好’当理由。那是逃避。”
苏梦瑶呼吸慢了下来。
她慢慢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该退。”
“那就往前走。”秦天说,“一起走。”
两人重新坐正,谁都没再说话。海风一阵阵吹过来,把纸杯吹得晃了晃。
过了几分钟,苏梦瑶忽然问:“如果他们逼我签协议,断绝经济支持呢?”
“你能活吗?”
“能。”
“那就够了。”秦天说,“钱的事我有办法。退役军人创业基金我可以牵头,你负责运营。公益项目继续做,影响力越大,他们越不敢动手。”
“你会被说闲话。”
“我早就习惯了。”他耸肩,“从十四岁跳级进军校那天起,就有人说我配不上那个位置。现在也一样。”
“可这次不一样,牵扯到你未来。”
“我的未来早就定了。”秦天看着她,“是你。”
苏梦瑶眼眶有点红,但她没擦,只是用力眨了两下。
“那……结婚的事呢?”她问。
“明年春天。”秦天说,“海边,你说过的。我穿迷彩服,你穿白裙子。不请媒体,只请真正关心我们的人。”
“要是他们不来呢?”
“那就更好。”他说,“省得听废话。”
苏梦瑶终于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她靠在长椅背上,侧头看着秦天:“你知道吗?刚才你说‘作战计划’的时候,我觉得特别踏实。”
“因为我知道你在动脑子护我。”
“我一直都在。”秦天说,“只是以前不说。”
“现在说了。”
“现在说了。”
两人并排坐着,影子投在长椅上,挨得很近。
远处灯塔亮了一下,又熄灭。
苏梦瑶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这是我拟的家族信托调整方案。”她说,“如果他们切断资金,我能保住百分之三十七的流动资产。”
秦天接过来看了一眼:“留着。等需要的时候用。”
“你不问我怎么拿到的?”
“你是苏梦瑶。”他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不会没准备后路。”
她点点头,把纸收回去。
“接下来呢?”她问。
“等他们出招。”秦天说,“我们接住。”
“万一他们联合施压?”
“那就反击。”他语气平淡,“公开信、媒体通稿、政策提案,哪个有用用哪个。我不是政客,但我知道怎么让声音传出去。”
苏梦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我以前总觉得,爱情是要靠浪漫维持的。”她说,“现在才发现,其实是靠决心。”
“浪漫也不缺。”秦天从内袋抽出一张小卡片,“结婚登记申请表。上周填的。”
苏梦瑶接过卡片,手指摩挲着边缘。
“不急。”她说,“等我们把路扫干净。”
秦天点头:“听你的。”
她把卡片小心折好,放进自己包里。
“从今天起,我不再一个人扛。”她说。
“从今天起,我们一起扛。”秦天说。
两人同时站起身,收拾杯子。
太阳已经升得更高了,照在海面上闪闪发亮。
秦天把手插进裤兜,看向远处。
苏梦瑶站在他身边,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站着,看着前方。
一辆出租车从路边驶过,车窗摇下一半。
一只手机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