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市区,街道渐渐变窄。苏梦瑶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睛盯着外面飞过去的树影。她没说话,秦天也没问。
过了很久,她忽然开口:“我不是去你那儿躲。”
秦天看了她一眼。
“我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她说。
秦天没回话,伸手把车灯从近光调成远光。两道光柱刺进前方的路,照得更远了。
苏梦瑶低头看了看腿上的文件袋。纸角被风吹过,有点皱。她慢慢把它展开,用手掌一点点压平,再塞回去。
“他们能锁账户,不能锁我的手。”她说,“我能写,能签,能记住每一个字。”
秦天点点头:“你能做的,不止这些。你是苏梦瑶,不是谁的附属条款。”
她笑了下,很轻。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她问。
“你说。”
“我怕有一天,我会自己先松手。”她说,“不是因为不爱了,是因为太累了。累到觉得算了,就这样吧。”
秦天握着方向盘,指节有点发白。
“十四岁那年,我考进军校。”他说,“第一学期体能测试,全班倒数第一。教官当着所有人说,这种水平三个月内就会被淘汰。”
苏梦瑶转过头看他。
“我没走。”他说,“每天晚上加练两小时。跑不动就蹲在地上喘,吐了就擦干净嘴继续跑。我不比别人强,但我比别人多跑一趟。”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认输。”他说,“不是非要赢,是不想让别人决定我能走多远。”
她看着他侧脸,声音低下来:“那你现在呢?还坚持吗?”
“比那时候更坚持。”他说,“那时候是为了不被淘汰。现在是为了守住一个人。”
她眼眶有点热,但没哭。
“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她说,“我做公益,不是因为有钱没事干。三年前我去山区小学,看见一个女孩坐在教室门口烧通知书。她妈让她嫁人换彩礼,她不敢反抗,只能烧掉上学的机会。”
她停了一下:“我当时站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我就想,如果没人拉她一把,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冷了?”
秦天听着,没打断。
“现在轮到我们了。”她说,“有人想拆开我们,用钱、用规矩、用家族名义。可我知道,爱不是交易,是选择。只要我还选你,就没人能替我签字。”
秦天喉咙动了一下。
“所以别问我能不能扛。”她说,“我能。只要你也不放手。”
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抬起来,轻轻放在她手上。
两人没再说话,车继续往前开。
到了小区楼下,秦天停车熄火。苏梦瑶拎起包和文件袋,跟着他走进楼道。
屋里很安静。秦天打开灯,脱下军装外套挂在椅背上,换了件灰色家居服。他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茶几上一份没署名的文件翻了翻,只是习惯性地看一眼。
苏梦瑶走进厨房,打开柜子找锅。
“你会煮面吗?”她问。
“会泡方便面。”他说。
“今天不用方便面。”她说,“我要煮一碗真正的面。”
水烧开的时候,她靠在灶台边看着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照进对面楼的阳台。
面下锅,她加了点青菜,打了颗蛋。两分钟后,端出来两碗清汤挂面。
她把一碗放在秦天面前:“尝尝。”
他吃了一口:“咸了。”
“那下次少放点盐。”她说。
“不是咸。”他说,“是你手抖了。”
她愣住,低头看自己手。确实有点抖。
“没关系。”他说,“还能吃。”
她坐下,慢慢吃着面。吃到一半,突然说:“从今天开始,我们记点事吧。”
“记什么?”
“记我们没被打败的事。”她说,“比如今天,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比如昨天,我们在律所门口没哭。”
秦天放下筷子:“明天我记‘她主动下厨’。”
“后天你记‘他没嫌面咸’。”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吃完饭,苏梦瑶收拾碗筷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冲洗。水流冲在瓷碗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秦天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想找支笔。抽屉里有本旧书,封面写着《平凡的世界》。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放回原处。
苏梦瑶走过来,把那份被退回的财产独立申请放进抽屉,压在书下面。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说,“只要这个抽屉还在,我就没输。”
秦天点头。
她抬头看他:“你说过要教孩子正直做人。如果将来我们有女儿,别让她像我这样挣扎。”
“不会。”他说,“她会知道,妈妈为了爱情拼过。这本身就是最好的课。”
她靠在他肩上,闭了一会儿眼。
“你说他们会一直逼。”她睁开眼,“那我们就一直扛。”
“对。”
“扛多久?”
“多久都扛。”
“要是哪天我真的签了字呢?”
“那你就是被逼的。”他说,“心没签,就不算数。”
“可结果一样。”
“人不一样。”他说,“只要你心里还认我,就有翻盘的机会。”
她抬起头:“那你呢?如果你哪天觉得太难,会不会推开我?”
“不会。”他说,“最难的时候,才是最该在一起的时候。”
她看着他,很久。
然后转身走向卧室:“我去整理东西。明天开始,这就是我的家。”
秦天站在原地,听见她打开行李箱的声音。
他走回沙发坐下,拿起那份未署名的文件继续看。眼神平静,不再急着找答案。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破局,而是稳住自己。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茶几上那碗没吃完的面上。油花慢慢凝固,边缘泛起一层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