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纹那一声哭嚎,如同惊雷炸响在疏影轩院落。
“是……是姨娘让奴婢将金钗藏到大小姐床下的!”
话音甫落,满院死寂。所有下人的目光,霎时间从面如死灰的秋纹身上,移到了脸色骤然惨白的柳姨娘脸上。那些目光里,有惊愕,有了然,更有几分长期压抑下的快意。
苏云昭垂眸而立,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冷笑。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法医的职责便是让物证开口,让痕迹说话,秋纹的心理防线,在她层层递进的证据面前,不堪一击。
“贱婢!你胡吣什么!”柳姨娘猛地惊醒,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秋纹脸上,声音因惊怒而扭曲,“谁指使你污蔑我?定是苏云昭这贱人许了你好处!”
秋纹已被吓破了胆,只知磕头哭喊:
“侯爷明鉴!老夫人明鉴!奴婢不敢撒谎,确是姨娘吩咐,让奴婢趁大小姐病中无力,将金钗塞入褥下,再引二小姐和李婆婆来寻……姨娘说,定要让大小姐身败名裂……”
“住口!”苏翰远暴喝一声,额角青筋跳动。
他虽不喜苏云昭,但更厌恶后宅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尤其还是当着满府下人的面被揭穿!
他目光如刀,刮向柳姨娘,“柳氏!你还有何话说?”
柳姨娘浑身一颤,“噗通”跪倒在地,泪落如雨,端的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侯爷!妾身冤枉啊!定是云昭……定是云昭她嫉恨瑶儿,才买通秋纹这背主的贱婢来构陷妾身!
侯爷,您想想,妾身何苦要做这等事?瑶儿有的,云昭未必没有,妾身何必……”
“姨娘何必?”
苏云昭忽然轻声打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女儿也很好奇。女儿卧病疏影轩,衣食不周,何时碍了姨娘的眼?
竟劳动姨娘费如此心机,不仅要坐实女儿偷窃之名,还要夺了母亲留给女儿的那枚玉佩方才甘心么?”她刻意提及玉佩,便是要提醒苏翰远和苏老夫人,今日之事,并非孤立。
苏老夫人闻言,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看向柳姨娘的眼神多了几分锐利。她可以容忍妾室打压嫡女,但不能容忍有人将侯府声誉和她的权威当做争宠的工具。
苏云瑶见母亲受责,又急又气,指着苏云昭骂道:“苏云昭!你休要血口喷人!母亲待你如何,府中谁人不知?定是你自己手脚不干净,还反咬一口!”
“妹妹慎言。”
苏云昭目光淡淡扫过她,“金钗上的头油、帕子的绣字、褥子的刮痕,乃至秋纹的亲口招供,桩桩件件,皆指向秋纹受命栽赃。
人证物证俱在,妹妹若仍觉得是姐姐反咬,莫非是觉得父亲和祖母昏聩,辨不清是非么?”
苏云瑶被噎得满脸通红,还要再辩,却被苏翰远厉声喝止:“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怒火翻腾,却又不得不面对这难堪的局面。
他看向苏云昭,这个他几乎从未正眼瞧过的女儿,此刻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眼神清亮,竟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度。
她今日展现出的冷静、缜密,乃至那闻所未闻的“查验”手段,都让他心惊且陌生。难道……自己以往,真的错看了她?
“父亲,”苏云昭适时开口,语气恭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秋纹虽已招供,但为免日后有人再借此生事,女儿恳请,将方才查验所得,以及秋纹供词,一并记录在案,由父亲和祖母留存。也好叫府中上下知晓,女儿虽不才,却绝非任人揉捏、行鸡鸣狗盗之事辈。”
这是在要一个明确的说法,杜绝柳姨娘日后翻盘的可能。苏翰远看着她,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便依你。”他转向长随,“将秋纹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发卖出去!所有参与此事的下人,一律严惩!”
他又看向面无人色的柳姨娘,心中虽有不忍,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做出处置:
“柳氏管教无方,纵容奴婢构陷嫡女,着禁足丽香苑半月,静思己过!期间,府中中馈暂由……由云昭代为打理。”
最后一句,如同又一记惊雷。连苏老夫人都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让一个从未管过家的嫡女暂代中馈?这惩罚柳姨娘是假,借机抬举苏云昭、试探其能力是真?
柳姨娘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和刻骨的怨毒,她死死盯着苏云昭,那目光淬了毒一般,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苏云昭却恍若未见,只屈膝行礼:“女儿遵命,定不负父亲信任。”
她语气平静,心中却无多少喜悦。暂代中馈,看似赢了,实则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柳姨娘经营侯府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岂会甘心?还有苏云瑶……
处置已定,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苏翰远又深深看了苏云昭一眼,方才甩袖离开。
苏老夫人被丫鬟扶着起身,经过苏云昭身边时,脚步微顿,淡淡道:“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既得了你父亲看重,便好好做,莫要再惹是非。”语气听不出喜怒。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苏云昭恭顺应答。
待到众人散尽,疏影轩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只余满地狼藉印证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挽月激动地拉着苏云昭的手:“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苏云昭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院墙一角。
方才混乱之中,她似乎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来自那个方向,冷静而审视,绝非府中寻常下人所为。
是谁?瑞王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知道今日虽小胜一局,但真正的风波,恐怕才刚刚开始。
柳姨娘那怨毒的眼神,如同毒蛇盘踞心头,预示着更猛烈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