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侯府,疏影轩。
连日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云昭坐在窗下,面前摊开着几本侯府往年的账册。接手管家权已三日,她并未急着大刀阔斧地改革,而是先从账目入手,熟悉侯府产业和收支。
柳姨娘虽被禁足,但其多年经营,府中眼线众多,关系盘根错节。
明里暗里的刁难、拖延、甚至账目上的糊涂账,层出不穷。
苏云昭也不动怒,只拿着账册,带着挽月和拂雪,一处一处地核对,一条一条的厘清。
她逻辑清晰,计算精准,又有现代管理思维,几番下来,反倒揪出了几个中饱私囊的管事,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时间,府中下人虽仍有观望,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敷衍。
“小姐,喝口参茶歇歇吧。”
挽月端上茶盏,看着自家小姐眼下淡淡的青影,心疼道,“这些账目繁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您身子才刚好些……”
苏云昭接过茶,抿了一口,摇摇头:
“无妨。唯有尽快掌握这些,才能在这侯府真正立足。”
她放下茶盏,目光变得幽远,“而且,我们也需要更多的银钱和人手,去查母亲的事。”
她看向侍立一旁的拂雪:“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拂雪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奴婢这几日暗中查访,终于打听到,当年伺候先夫人的张嬷嬷,并未离府,只是被柳姨娘寻了由头,打发到了外院浆洗房,日子很是艰难。”
张嬷嬷!苏云昭脑中立刻浮现出原主记忆中,那个总是慈爱地抱着她、给她讲母亲故事的温和老妇。她是母亲的陪嫁,是最有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之一!
“浆洗房……”
苏云昭沉吟,“柳姨娘刚被禁足,眼下正是机会。挽月,你去支取十两银子,再包些实在的吃食布料。拂雪,你熟悉外院路径,我们今晚便去寻张嬷嬷。”
是夜,月暗星稀。
外院浆洗房所在的角落,比疏影轩更为偏僻破败。
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潮湿的霉味。拂雪引着苏云昭,避开巡夜的婆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一间低矮的耳房外。
轻轻叩门,良久,门才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惊疑不定的脸。
“张嬷嬷,”苏云昭压低声音,取下兜帽,“是我,云昭。”
张嬷嬷借着微弱月光,看清苏云昭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泪水涌了上来:“大……大小姐?您怎么来了?这地方腌臜,您快……”她下意识地想关门,似乎怕连累苏云昭。
“嬷嬷,我是特意来找您的。”苏云昭拦住她,示意挽月将东西递进去,“外面冷,我们进去说。”
狭小潮湿的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简陋得可怜。张嬷嬷局促地搓着手,看着苏云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苏云昭握住她粗糙冰凉的手,直接道明来意:
“嬷嬷,我如今在府中境况稍好,便立刻来寻您。我想知道,我母亲当年……究竟是怎么去的?她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
张嬷嬷闻言,身体猛地一颤,眼泪落得更凶,嘴唇哆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敢出口。
苏云昭示意挽月将银子塞到她手中,语气恳切:
“嬷嬷,您是我母亲最信任的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只求一个真相!
您告诉我,我保证,绝不会牵连您,还会设法将您安置到稳妥之处,安度晚年。”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又看着苏云昭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张嬷嬷挣扎良久,终是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
“大小姐……夫人她……去得冤啊!”
她抹着泪,断断续续道:
“夫人身子原本只是有些虚弱,并不要紧。
可去世前那半个月,却时常莫名腹痛,一阵阵的,疼起来冷汗直流……老奴记得清楚,有一次夫人疼得厉害时,柳姨娘正好来‘探病’,还亲自端了一碗‘补汤’说是她亲手炖的,劝夫人喝下……夫人喝下后,当时似是好了些,可没过两个时辰,腹痛得更厉害了!”
苏云昭心中剧震!补汤!果然有问题!她强压激动,追问:
“然后呢?母亲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或者……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张嬷嬷努力回忆着,忽然道:
“有!有!夫人咽气前,手紧紧攥着,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很小的一块,硬硬的……老奴当时想掰开看看,可柳姨娘带人进来得很快,立刻就把夫人的手掰开了,把那东西拿走了,还呵斥老奴多事!老
奴只隐约瞥见,像是个……牌子的一角,颜色暗沉,好像……好像刻了个什么字,没看清……”
牌子!残缺令牌!苏云昭几乎可以肯定,张嬷嬷描述的,就是她找到的那枚刻着“锦”字的残缺令牌!母亲紧握着它去世,这令牌必定是关键!
“嬷嬷,您可知那‘补汤’的方子,或者经手的还有谁?”苏云昭追问。
张嬷嬷摇头:“汤是柳姨娘小厨房单独做的,经手的都是她的心腹。
那个时常送汤的丫鬟,好像叫……叫春杏?夫人去后没多久,就被柳姨娘打发嫁到外地去了,不知所踪。”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指向却愈发清晰——柳姨娘,以及她背后的,那个“锦”字所代表的人!
就在这时,拂雪忽然警觉地贴近门边,低声道:“小姐,外面有动静,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
苏云昭心中一凛。柳姨娘才禁足几天,她的手眼竟然还能伸到外院?还是……府中另有他人关注着她的动向?
“嬷嬷,这些东西您收好,暂时忍耐几日,我定会尽快安排您离开。”苏云昭快速交代完,与挽月、拂雪迅速隐入屋外的阴影中。
夜色深沉,危机四伏。母亲冤死的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雾,触手可及,却又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