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轩内,烛火摇曳。
苏云昭屏退左右,只留挽月在侧,将从张嬷嬷处听来的线索细细理过。窗外夜色浓重,仿佛一张无形巨网,将侯府笼罩其中。
“补汤……”她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柳姨娘亲自端来,母亲饮用后腹痛加剧。这绝非巧合。”
挽月蹙眉:“小姐是怀疑,那汤里被下了东西?”
“十有八九。”苏云昭眸光清冷,“张嬷嬷提及的腹痛症状,与某些慢性毒物引发的肠绞痛极为相似。若真是下毒,绝非一时兴起,必是长期为之。”
她沉吟片刻,问道:“挽月,你可知当年常往母亲院里送东西的,除了柳姨娘,还有哪些人?尤其是饮食汤药一类。”
挽月努力回想:“先夫人病重那段时间,柳姨娘倒是常去,汤药也多是她小厨房单独制备。有个叫春杏的丫鬟,是柳姨娘身边得用的,跑腿的活儿常是她做。”
“春杏……”苏云昭记下这个名字,“张嬷嬷说,母亲去后不久,她就被打发嫁到外地了。柳姨娘动作倒快。”
“小姐是想找到春杏?”
“人海茫茫,刻意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反而打草惊蛇。”
苏云昭摇头,“但府内,未必没有其他痕迹。柳姨娘若要长期下毒,毒物来源、存放、处理,都需地方。她的丽香苑,或是她的私库,或许还留着蛛丝马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沉沉的夜色:
“柳姨娘被禁足,正是我们探查的良机。
挽月,明日你设法与丽香苑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套套近乎,打听一下柳姨娘小厨房往日丢弃药渣的习惯,或是她库房中是否存有特别的药材。”
“是,小姐。”挽月应下,又忧心道,“只是丽香苑如今守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怕是难以靠近核心之处。”
“无妨,先从外围入手。记住,只需打听,切勿妄动。”苏云昭叮嘱。她深知柳姨娘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即便暂时失势,爪牙犹在。
接下来的两日,苏云昭表面不动声色,依旧按部就班地整理账目,处置庶务,暗中却让挽月与拂雪分头行动。
挽月心思细密,负责打探消息;拂雪身手灵活,且在外院有些旧识,便于探查一些柳姨娘势力不及的角落。
这日午后,拂雪悄悄回禀:“小姐,奴婢打听到了。
柳姨娘院里的粗使婆子说,丽香苑小厨房往日熬药剩下的药渣,并不像其他院子那般统一处理,而是由柳姨娘的一个贴身婆子亲自收拾,偶尔会混在寻常垃圾里,趁夜拿出府去丢弃。”
“特意处理药渣……”苏云昭眼神一凝,“这更显得心虚。可知丢弃在何处?”
“那婆子说,隐约听提过一嘴,像是在后巷靠近河边的那处垃圾堆。”
苏云昭立刻起身:“走,我们去看看。”
“现在?”挽月一惊,“小姐,那地方腌臜,且人多眼杂……”
“正是人多眼杂,才不易被留意。若等夜深,反而惹疑。”苏云昭已迅速取下件半旧披风,“拂雪带路,挽月留在院里守着。”
主仆二人避开人多的路径,从侯府侧门悄然而出,绕至后巷。此处临近京城污水河,气味混杂,确是府中丢弃无用杂物之地。
拂雪指着河边一堆略显新鲜的垃圾:“小姐,就是那里,近日丽香苑的垃圾似乎都倒在此处。”
苏云昭掩住口鼻,走近细看。
垃圾堆中多为残羹冷炙、烂菜叶等物,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很快锁定了几处颜色深褐、带着湿润痕迹的渣滓。
她蹲下身,不顾污秽,用随身携带的银簪轻轻拨开。
一些尚未完全腐败的根茎、叶片残骸显露出来。她仔细观察其形状、颜色,又凑近些,谨慎地嗅了嗅。
一股极淡的、混杂在腥臭中的特殊气味,若有似无地飘入鼻尖——那是几种草药混合后,经熬煮沉淀下的苦涩,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麻。
苏云昭心头一跳。
这气味组合……她在现代实验室中见过类似的图谱。
几种看似寻常的草药,若按特定比例配伍,长期服用,便会缓慢侵蚀脏腑,引起间歇性剧烈腹痛,体虚者尤甚,表面却似痼疾难愈。
她小心地用油纸包起些许残留物,收入袖中。
“小姐,可有发现?”拂雪低声问。
“或许。”苏云昭面色凝重,“回去再说。”
返回疏影轩,苏云昭立刻紧闭房门,将取回的残渣置于灯下仔细分辨。
她无法进行精确的化学分析,但凭借对植物形态和气味的了解,结合法医毒理学知识,已能大致推断出几种可能成分。
“果然……”
她喃喃道,“这几味药,单用无害,合在一起,便是慢性的穿肠毒药。与母亲当年的症状,吻合了七八分。”
至此,生母“病逝”的结论被彻底推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持续已久的毒杀!
然而,就在苏云昭为找到关键物证而心潮起伏之际,挽月匆匆进来,面带忧色:
“小姐,方才外院传来消息,说张嬷嬷所在的浆洗房附近,这两日多了些生面孔晃悠,像是……在盯着什么。”
苏云昭眸光一凛。柳姨娘的人动作好快!自己昨夜才见过张嬷嬷,对方竟已有所察觉。
张嬷嬷知晓内情,如今又成了人证,柳姨娘绝不会容她!
“拂雪,”苏云昭当机立断,“你立刻去外院,设法将张嬷嬷悄悄带离浆洗房,找个稳妥地方先藏起来。万事小心,绝不可让人发现。”
“是!”拂雪领命,身影迅速没入夜色。
苏云昭独坐灯下,看着桌上那包药渣,指尖冰凉。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补全,但危险也如影随形。柳姨娘已然警觉,下一步,只怕会是更疯狂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