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才狼狈逃离安靖侯府,回到自家府邸,仍是惊魂未定。
想起苏云昭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凌厉的言辞,他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美妾,竟成了烫手山芋,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把柄似乎真的被对方捏在了手里。
他在房中烦躁地踱步,摔碎了几件名贵瓷器,仍觉心头恶气难出。
若是就此罢休,他李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搁?岂不是成了京城笑柄?可若继续纠缠,那苏云昭看起来绝非善茬,万一她真豁出去……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其父,老安定侯李魁闻讯赶来。
李魁虽已致仕,但在军中余威尚存,听闻儿子提亲受辱,勃然大怒。
“没用的东西!连个失势侯府的丫头都拿捏不住!”
李魁劈头盖脸一顿骂,“我李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李茂才委屈道:“父亲,非是儿子无用,是那苏云昭实在刁钻!
她不知从何处得知儿子那些……那些旧事,还扬言要告到御史台,宣扬出去!儿子是怕……”
“怕什么!”
李魁打断他,眼中闪过老谋深算的光,“空口无凭!她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真凭实据?
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你这没胆的东西!
她安靖侯府如今什么光景?
敢与我李家撕破脸?明日,为父亲自带你去侯府,我倒要看看,那苏翰远敢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至于那丫头,嫁过来后,是圆是扁,还不是随你揉捏!”
得了父亲撑腰,李茂才胆气复壮,连连称是。
翌日,安定侯李魁果然带着儿子,再次登临安靖侯府,态度比昨日更为强硬。
苏翰远听闻李魁亲至,心中叫苦不迭。
昨日苏云昭一番话,虽让他后怕,却也着实得罪了李家。
如今对方老子亲自上门,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硬着头皮将人迎入前厅,柳姨娘依旧在旁作陪,只是今日神色间更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李魁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苏侯爷,昨日小儿诚心求娶贵府千金,虽说是为妾室,但我李家绝不会亏待于她。
不知贵府大小姐昨日是何用意,竟出言侮辱我儿,毁我李家声誉?
今日老夫前来,就是要讨个说法!这桩婚事,成与不成,苏侯爷总得给句明白话!”
他久居上位,自带一股威严,话语间压迫感十足。
苏翰远额头见汗,支吾着不知如何应对。
答应?且不说苏云昭不愿,昨日她那番表现,也让他心有顾忌。不答应?岂不是彻底得罪了李家?
就在苏翰远左右为难之际,苏云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老侯爷想要说法,何不直接问我这当事人?”
众人望去,苏云昭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带着挽月,神色平静地步入厅中。她先是对李魁行了一礼,礼数周全,无可指责。
李魁冷哼一声:“苏大小姐,昨日你信口雌黄,污蔑我儿,今日当着老夫的面,你可敢再说一遍?若无证据,便是诽谤勋贵,其罪非小!”
苏云昭直起身,目光坦然与李魁对视,毫无惧色:“老侯爷既然要证据,晚辈岂敢隐瞒。”她转向挽月,微微颔首。
挽月会意,从袖中取出几张纸,上前一步,朗声道:
“去年春,百花楼头牌牡丹姑娘可作证,李公子当时打伤的是礼部侍郎家的远亲,赔付医药费五百两,此事百花楼账目有记档可查。
去年秋,西山赌坊管事赵四可证实,李公子确输田产百亩,立有字据,后由贵府管家出面,以八千两白银赎回字据。
去岁冬,贵府少夫人小产,其陪嫁嬷嬷可证实,确是因张姨娘推搡所致,少夫人娘家兄弟至今仍在为此事奔走,欲讨公道。
此外,李公子去岁在玲珑阁为一歌姬赎身,花费三千两,今岁初因在酒楼赊账三月未还,被掌柜告至京兆尹……这些,人证、物证、案牍记录,晚辈都已命人整理抄录在此。”
挽月每念一条,李茂才的脸色就惨白一分,李魁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们万万没想到,苏云昭竟真的掌握了如此详尽的证据!这些事,有些连李魁都未必清楚细节!
苏云昭接过那几张纸,并未递给李魁,只是拿在手中,语气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
“老侯爷,李公子,晚辈并非有意与贵府为难。
只是婚姻乃终身大事,需得你情我愿。晚辈蒲柳之姿,无福消受李公子这般‘厚爱’。
若贵府执意相逼,晚辈为了自保,说不得只能将这些‘趣闻轶事’,连同证据副本,送往该去的地方,或者,请几位说书先生,好好编排几段故事,让京城百姓都品评一番了。”
她顿了顿,看着李魁那铁青的脸,缓缓道:“当然,若李公子从此谨言慎行,改过自新,这些不过是无用的废纸。
是相安无事,保全两家颜面,还是鱼死网破,让李家百年声誉毁于一旦,全在老侯爷一念之间。”
厅内死寂。
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看向苏云昭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大小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如此雷霆万钧!
李魁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苏云昭,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纵横官场多年,竟被一个黄毛丫头逼到如此境地!
他深知,苏云昭手中的证据若真散播出去,李家必将声名扫地,他在军中的那些老关系,也未必肯再替一个声名狼藉的家族出头。
许久,李魁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一个安靖侯府嫡女!老夫……领教了!”
他猛地起身,狠狠瞪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我们走!”
这一次,李家父子离去的身影,比昨日李茂才独自逃离时,更为仓惶狼狈。
苏翰远看着瞬间空荡的前厅,又看看神色淡然的苏云昭,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被他忽视多年的嫡女,早已不是他可以随意摆布的了。
柳姨娘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悄悄后退几步,不敢与苏云昭对视。
苏云昭无视众人反应,对苏翰远微微屈膝:“父亲,若无其他事,女儿回去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