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的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与压抑。
窗外天色灰蒙,似也映照着主人此刻的心境。
齐王萧景锐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叶,一片片打着旋跌落泥土,犹如他眼下飘摇不定的处境,心中烦闷更甚。
自城南粮铺无端遭查封,至城北马场接连发生事故,产业受损的阴霾始终未散,加之近日愈演愈烈的流言,直指他纵容下属欺压百姓、敛财无度,更使他如坐针毡。
这一切幕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步步紧逼,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王爷,靖王殿下到了。”门外长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也感知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氛。
萧景锐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请。”
萧景琰大步走入书房,他今日未着亲王常服,只穿了一身墨蓝色锦袍,金线暗绣云纹,少了几分平日的凛冽威严,却多了几分亲近随和。
“三皇兄,多日不见,小弟特来叨扰。”
他笑容爽朗,拱手行礼,举止间尽显兄弟之谊。
“四弟客气了,你能来,为兄很是欣慰。快请坐。”
萧景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引他至檀木茶几旁入座。心中却暗自警惕,靖王此来,绝非只是寻常探望,目的绝不单纯。
侍女悄步奉上香茗后躬身退下,书房内一时只剩下兄弟二人,茶香氤氲,却化不开隐隐对峙的暗流。
萧景琰并未绕圈子,轻轻呷了一口茶,便直接关切地问道:“听闻皇兄近来诸事不顺,名下产业颇多波折,小弟心中甚是不安。可需小弟帮忙周旋一二?”
萧景锐叹了口气,摆摆手,眉宇间凝着疲惫:“些许小事,劳四弟挂心了。生意场上起起落落,本是常事。只是……”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苦涩,“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啊。”他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怨气,虽未明指,但听者皆知意在瑞王。
萧景琰心中暗喜,面上却顿时露出愤慨之色:“皇兄仁厚,不愿与人相争,却总有人恃强凌弱,不顾兄弟情分!小弟虽不才,却也看不惯这等行径。”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转为凝重,“不瞒皇兄,小弟近日在朝堂上亦觉步履维艰。瑞王兄如今圣眷正浓,势力庞大,处处压制。
若我们兄弟再不团结,互为援引,只怕日后……更是举步维艰。”
这话恰说到了萧景锐的心坎上。他之所以愤怒,不仅仅是产业受损,更是对未来的一种深切恐惧。若瑞王日后登基,以他如今这般“打压”自己的态势,自己还有何立足之地?
见萧景锐面色变幻,眼神游移,显是心中动摇,萧景琰趁热打铁,从袖中取出一份精致礼单,轻轻推到他面前:
“皇兄眼下困难,小弟略备薄礼,不过是为兄之分,聊表心意,万望皇兄莫要推辞。”
礼单上墨迹清晰,列着黄金千两,东海明珠、西域宝玉数匣,更有京城东市几处旺铺的地契,其总值远超齐王近期的损失,手笔之大,令人咋舌。
萧景锐目光扫过礼单,心头一震,指尖微颤。
靖王出手如此阔绰,其拉拢之意已昭然若揭。
“这……四弟厚礼,愚兄受之有愧……”他本能地想要推辞,声音却有些干涩。
“皇兄此言差矣!”
萧景琰伸手按住他的手背,语气无比诚挚,目光灼灼,“兄弟之间,理当互相扶持。
雪中送炭,方见真情。若他日……小弟能得偿所愿,必不忘皇兄今日之情。
届时,莫说眼下这点产业,便是将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划入皇兄封地,亦非难事!”
江南富庶之地!更大的封地!赋税自主之权!
萧景琰抛出的诱惑一个比一个惊人,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萧景锐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与瑞王近日的“打压”相比,靖王此刻的“慷慨”形成了鲜明对比,将他一步步推向抉择的边缘。
利益与恐惧交织,如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萧景锐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他需要权势,需要强有力的盟友来保护自己的产业和未来,而眼下,靖王似乎是他唯一、也是最具诱惑的选择。
与此同时,瑞王府涵晖堂内,烛火通明。萧景珩与心腹幕僚顾先生正在商议对策,气氛凝重。
“齐王殿下显然已对殿下心生嫌隙,昨日我们派人送去的那批珍贵药材,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顾先生忧心忡忡地道,“靖王此番趁机拉拢,软硬兼施,怕是志在必得。”
萧景珩神色平静,唯有指尖轻叩紫檀桌面的规律声响,透露着内心的思虑。
“齐王兄性子软糯,易被煽动,看重眼前利而略于长远谋。谢明蓁为他出的此计,确实击中了要害。”
他沉吟片刻,眼神渐锐,“既然误解已深,眼下再去解释,只怕他已听不进去,反觉我等虚伪。
既然无法挽回,那便要做好他们联手后的应对准备。
当务之急,是查清靖王究竟许诺了齐王什么条件,以及他们后续还会有何动作。我们要料敌于先。”
而在深深的宫墙之内,苏云昭也从往来宫人的小心翼翼和心腹侍女挽月秘密传递出的消息中,敏锐地察觉到齐王与靖王近来往来愈发密切。
她倚在窗边,望着院中一方狭小的天空,心中了然:一旦齐王正式倒向靖王,两大阵营的力量对比将发生显着倾斜,瑞王的处境必定会更加艰难。
她必须再快一些,加快自己在侯府内部的布局,尽快拿到足以扳倒柳姨娘、切断靖王这条重要财路与情报来源的铁证,如此方能从侧面助瑞王稳住阵脚。
数日后,在一次小型的宫廷家宴上,丝竹声轻缓,酒肴飘香。皇帝皇帝难得精神稍好,出席了宴席。
席间,萧景琰主动举杯,走向齐王,笑语朗朗,言谈甚欢,一副兄友弟恭的和乐场面。
而当稍后萧景珩端起酒杯,试图走向齐王与之交谈时,齐王却眼神闪烁,态度明显冷淡,只敷衍地应酬了几句,便借口斟酒,转身走向了另一席。
这一微妙而刻意的变化,悉数落入在场所有有心人的眼中。
皇帝皇帝眸光深邃,缓缓扫过几个儿子,手中酒杯微顿,若有所思,并未多言。
林贵妃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与坐在下首的谢明蓁隔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萧景珩面色如常,依旧从容地与其他宗室亲王谈笑风生,仿佛并未察觉齐王的刻意疏远,但广袖之下,他的手却已微微握紧。
他知道,齐王这步棋,对方已然拿下。朝堂上的风雨,即将变得更加猛烈。而他与苏云昭的反击,也必须更快、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