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人倒台的余波在宫廷内外持续震荡,昔日锦华宫的煊赫如烈火烹油,转瞬只剩冷灶残灰。
前朝后宫,人人心头都悬着一把无形的尺,衡量着风向,计算着得失。
苏云昭深知,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她并未因扳倒林贵人而松懈,反而更加警惕。谢明蓁绝不会坐以待毙,而她自己追查生母死因的道路,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疏影轩内,烛火摇曳。苏云昭指尖轻轻划过京城舆图的一角,那里是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坊市。拂雪肃立一旁,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
“小姐,我们派去接应锦娘的人……失手了。”
拂雪的声音压得很低,“按照约定,锦娘应在三日前便到京郊的落脚点,但至今音讯全无。我们的人只在约定地点附近,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和这个。”
拂雪将一枚小小的、染血的银簪递上。
苏云昭接过,指尖触及那已然发暗的血迹,心头一沉。这枚素银簪子,正是她当初赠予锦娘,让她在危急时刻用以传递信号或防身的。
“现场痕迹如何?”苏云昭的声音冷静,但微微收紧的手指泄露了她的情绪。
“对方手法老练,清理过现场,但奴婢细查之下,发现马蹄印迹深重杂乱,绝非普通家丁护卫,更像是……军中好手。”
拂雪顿了顿,补充道,“其中一枚靴印的纹路特殊,边缘有猛虎暗纹,与靖王府侍卫统领高驰麾下亲卫的制式靴底吻合。”
“高驰……”苏云昭眸色转冷。果然是他!谢明蓁动作好快,想必是林贵人倒台前,就已布下后手,严防锦娘这条线索。
她闭上眼,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京西的地形与势力分布。
高驰为人倨傲,但并非无脑莽夫,他若擒获锦娘,绝不会大张旗鼓押回王府,必是寻一处隐秘所在关押审讯。
“我们的人,可曾探听到具体关押之处?”苏云昭问。
“有线索。”
拂雪点头,“奴婢买通了京西一带的丐帮耳目,据他们所言,前几日确有一队人马押着个蒙头盖脸的妇人,进了西郊一处废弃的皇庄。
那庄子早年是前朝一位获罪郡王的产业,荒废已久,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眼尖的乞丐认出,带队之人身形魁梧,腰佩弯刀,与高驰特征相符。”
“皇庄……”苏云昭目光再次落回舆图,指尖点在那处被标注为“晦园”的废弃庄子上。此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可通,确是关押人犯、隐秘行事的绝佳地点。
她不能等,更不能指望瑞王萧景珩此时能分出人手助她。
朝堂之上,因林氏倒台,各方势力正在重新洗牌,萧景珩必然忙于巩固势力,应对靖王阵营的反扑。锦娘知晓林贵妃假孕的核心秘密,多耽搁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险,秘密也可能随之湮灭。
“拂雪,准备一下。”苏云昭站起身,眼神决然,“今夜,我亲自去探一探这晦园。”
“小姐!”拂雪惊呼,“高驰必在彼处严加防范,您亲自前去,太过凶险!不如让奴婢带几个好手……”
“不行。”苏云昭打断她,“高驰认得你,若被他察觉是瑞王府的人插手,反倒会打草惊蛇,将事态扩大。我独自前往,乔装改扮,见机行事,或能出其不意。”
她并非逞匹夫之勇。
现代法医的经历赋予她的,不仅是专业知识,更有冷静的头脑、细致的观察力和在极端环境下求生的能力。她需要亲自去确认锦娘的安危,评估救人的可能性。
夜色深沉,月被浓云遮掩,只透出些许惨淡的光。
苏云昭换上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涂抹了灶灰,将一头青丝随意挽成妇人髻,背上一个装着简单工具和药物的包袱,宛如一个为生活奔波、夜归的寻常村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凭着舆图的指引和过人的方向感,苏云昭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一个多时辰后,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废弃皇庄——晦园,便隐隐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她并未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借着林木掩护,仔细观察。
庄外果然守卫森严,明哨暗桩交错,时有举着火把的巡逻队走过,铠甲与兵刃在夜色中反射出冰冷的光。高驰的身影并未出现,但那股肃杀之气,已说明此地无虞。
苏云昭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守卫换班的规律。
她发现,每隔一个时辰,庄门处的守卫会进行一次短暂的交接,那时庄内的巡逻队恰好巡至后院,前院的防卫会出现一个极小的空隙。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林间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诡异。终于,到了子时换班的时刻。庄门处的守卫开始交接,低声交谈着,注意力略有分散。
就是现在!
苏云昭如同一道轻烟,借着地形阴影的掩护,迅速从山坡滑下,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庄园的外墙。
她选择了一处墙角杂草丛生、看似无人注意的地方,从包袱中取出特制的飞虎爪,精准地抛上墙头,试了试牢固程度,随即手脚并用,敏捷地翻过了两人高的围墙。
院内比想象中更加破败,亭台楼阁大多倾颓,唯有主院方向隐约有灯火透出。
苏云昭伏低身体,利用残垣断壁和荒草作为掩体,小心翼翼地向主院摸去。
越靠近主院,守卫反而越少,但气氛愈发凝重。
苏云昭心知,这往往是核心区域的表象,真正的杀机都隐藏在暗处。她绕到主院后侧,发现一间厢房窗外有两名侍卫持刀而立,神情警惕。
直觉告诉她,锦娘很可能就被关在此处。
她观察四周,发现厢房一侧有扇气窗,位置隐蔽,或许可以一试。她屏住呼吸,如狸猫般潜行至气窗下,指尖蘸湿,轻轻点破窗纸,凑近窥视。
屋内烛光昏暗,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妇人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披头散发,头颅低垂,正是锦娘!她似乎陷入了昏迷,一动不动。
苏云昭心头一紧,正要设法弄开气窗,却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
“苏大小姐,真是好雅兴,深夜来访我这陋室。”
苏云昭浑身一僵,缓缓回头。只见高驰不知何时已带着数名精锐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堵住了所有退路。
他双手抱胸,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高统领。”苏云昭压下心中惊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直身体,“我只是迷路了,误入此地,这就离开。”
“迷路?”高驰一步步逼近,语气充满嘲讽,“从安靖侯府的深闺,迷路到西郊荒废的皇庄?苏小姐这路迷得,可真是别致。”
他目光扫过苏云昭背后的包袱和身上的装扮,冷笑道:“不必再装了。你为这贱婢而来,可惜,来得了,就怕你走不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侍卫刀剑瞬间出鞘,寒光凛冽,将苏云昭团团围住。院内火把骤然亮起,映照得她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