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风,无孔不入。
不过一两日功夫,关于瑞王萧景珩与安靖侯嫡女苏云昭“早有私情”、“暗通款曲”的香艳轶闻,便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坊间巷议,人们交头接耳,说得有鼻子有眼。
“听说了吗?那苏大小姐看着清高,实则早就攀上了瑞王的高枝儿!”
“可不是!据说还有书信为证呢,写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
“啧啧,未婚男女,私相授受,真是有辱门风!”
“怕不只是私情那么简单吧?听说还牵扯到什么宫中旧案,这里头水深着呢……”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安靖侯府。
“逆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苏翰远气得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碎在苏云昭脚边,碎片和茶水溅了她裙摆一身,“我苏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苏云昭垂首立于堂下,神色平静,心中却是一片冰寒。她早料到谢明蓁会有后手,却没想到对方手段如此下作阴毒,直接泼洒这污人清白的脏水。
“父亲明鉴,女儿与瑞王殿下清清白白,此乃小人构陷。”苏云昭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构陷?无风不起浪!”
苏翰远根本听不进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若非你平日行为不检,与外男往来过密,怎会惹出这等闲话?
从今日起,你给我禁足疏影轩,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待风头过去,立刻给你寻门亲事嫁出去,省得留在府中惹是生非!”
他甚至动了取消她嫡女身份,草草将她远嫁的心思。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宫中有旨意传来。
原来是皇后娘娘凤体渐愈,心中喜悦,特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宫宴,邀请京中世家夫人小姐与各位皇子、嫔妃同乐,苏云昭亦在受邀之列。
苏翰远接过烫金请帖,脸色变幻不定。皇后亲自下帖,他不敢阻拦苏云昭入宫,但心中的怒火与担忧更甚。
“你给我听好了!”他厉声对苏云昭道,“宫宴之上,谨言慎行,若再敢惹出半点是非,我定不饶你!”
苏云昭接过请帖,指尖微微用力。
皇后在此刻举办宫宴,绝非偶然赏花那么简单。这既是给了她一个走出府门、直面流言的机会,恐怕……也是谢明蓁为她精心准备的“舞台”。
“女儿遵命。”她敛衽行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去。
消息同样传到了瑞王府。
萧景珩正在书房与顾先生议事,凌墨进来,面色凝重地禀报了市井流言。
“王爷,此乃靖王阵营毒计,意在败坏您与苏小姐声誉,引发陛下猜忌。”顾先生捻须分析,眉头紧锁,“陛下最重礼法规制,若听闻此事,只怕……”
萧景珩放下手中的文书,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清者自清。父皇并非偏听偏信之人。”
他顿了顿,吩咐凌墨:“加派人手,暗中保护苏小姐安全,宫宴之上,尤其要留意靖王府动向。”
他不能明着为苏云昭辩解,那只会越描越黑。但他相信,以苏云昭的聪慧,必能应对。而他需要做的,是确保她的安全,并在必要时,提供支持。
昭阳宫内,皇后周氏也听闻了流言。
她屏退左右,对身边的心腹嬷嬷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氏刚倒,便有人迫不及待要兴风作浪了。”她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眼神睿智而深沉,“本宫倒要看看,这出戏,她们打算怎么唱。”
她下旨举办宫宴,自有其深意。既要稳定因林贵人倒台而浮动的人心,展示中宫威仪,也是要给苏云昭一个在公开场合自证清白的机会。
宫宴当日,御花园内百花争艳,彩绸飘飞,一派祥和喜庆。
世家命妇、闺秀千金们衣香鬓影,言笑晏晏,但若有心观察,便能发现许多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安静坐在角落的苏云昭。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有幸灾乐祸,也有不屑。
苏云昭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襦裙,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浑身上下并无过多饰物,却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容颜如玉。
她仿佛对周遭的窃窃私语毫无所觉,只静静品着手中的清茶,姿态从容。
谢明蓁则与几位交好的世家小姐坐在一处,言笑自如,光彩照人。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红遍地织金长裙,珠翠环绕,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偶尔与苏云昭目光相接,她唇边会漾开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宴会过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气氛看似融洽。
就在这时,谢明蓁身边一个名唤珠儿的丫鬟,忽然惊慌失措地跑到场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小姐赏赐给奴婢的、那支西域进贡的红宝石攒珠金簪不见了!
那是贵妃娘娘……不,是冷宫那位昔日赏赐的,价值连城,奴婢一直小心保管,方才还在发间,定是……定是不小心掉在这附近了!”
她此言一出,满场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林贵人的旧物,价值连城的金簪,在宫宴上丢失,这可不是小事。
皇后微微蹙眉,沉声道:“既是在附近丢失,仔细找寻便是,慌什么。”
“是,是!”珠儿连连磕头,目光却“下意识”地瞟向了苏云昭所在的方向,眼神闪烁,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恐惧。
这微妙的眼神,立刻被许多人捕捉到。联想到近日的流言,众人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谢明蓁适时起身,向皇后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无奈:“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女管教无方,让这丫头失了分寸。
只是那金簪确是御赐之物,意义非凡,可否容臣女派人在这附近仔细搜寻一番?”
皇后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准。”
谢明蓁带来的几个丫鬟婆子立刻开始在苏云昭座位附近“仔细”翻找起来。
不过片刻,一个婆子便“惊呼”一声,从一盆芍药花的花丛下,摸出了一支金光灿灿、宝石殷红的簪子!
“找到了!在这里!”婆子高举金簪,大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般,齐刷刷射向了离那盆芍药花最近的——苏云昭!
珠儿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苏云昭,失声道:“苏……苏小姐!方才……方才只有您从奴婢身边走过,还……还碰了奴婢的发髻一下……奴婢还以为您是不小心……”
指控,几乎已呼之欲出!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鄙夷和确认。看吧,果然是个手脚不干净、品行不端的!偷御赐之物,这罪名可比私相授受严重多了!
谢明蓁脸上露出“震惊”与“为难”的神色,看着苏云昭,仿佛不忍相信:“苏妹妹,这……这或许是个误会?你若喜欢这簪子,与我说一声便是,何须……”
她的话,看似求情,实则将“偷窃”的罪名牢牢扣在了苏云昭头上。
皇后端坐凤座之上,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苏云昭,你有何话说?”
面对千夫所指,众目睽睽,苏云昭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她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异常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目光扫过那支被“找回来”的金簪,又掠过谢明蓁那张写满“无辜”与“痛心”的脸,最后迎上皇后深沉的目光,清晰而从容地开口:
“皇后娘娘明鉴,这支金簪……的确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