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一处远离官道的偏僻宅院,隐匿在浓重的夜色与蓊郁林木深处,四周荒草没膝,枝杈横生,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其踪迹。
高墙巍然耸立,墙体斑驳,苔痕遍布,只在紧闭的黑漆大门前悬挂着两盏昏黄的气死风灯,灯罩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扭曲变幻的光影,犹如鬼魅起舞,更添几分阴森诡秘。
这里,便是高驰精心挑选、用于关押锦娘的隐秘据点。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正是人一天中神智最为困顿、戒备最为松懈之时。
宅院外围的茂密树林中,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穿梭,落地无声,踏叶无痕,正是苏云昭、拂雪与另外两名由凌墨暗中指派、身手矫健且极擅潜行追踪的瑞王府侍卫。
苏云昭已换上一身紧束利落的黑色夜行衣裤,青丝紧紧绾起以黑布包裹,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幽微光线下愈发锐利、冷静沉着的眸子,正仔细地观察着前方那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宅院。
拂雪同样一身漆黑劲装,贴身藏着她惯用的淬毒短刃与勾索飞爪,气息收敛得近乎无声。
“小姐,都已探查清楚了。”
拂雪借着风声掩护,将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而清晰,“宅院四周共有明暗哨十二处,前院八人,分踞四方角楼与门廊暗阁,后院四人,隐蔽于假山与月洞门后,每两个时辰轮班一次。
高驰平日通常宿在正房东暖阁,但今夜据观测似乎并未归来。锦娘被囚在后院西南角的矮房地窖里,入口处有两人专职把守,地窖门上落了重锁,锁头颇大,似是军中样式。”
苏云昭微微颔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那高耸且可能布置了暗棘的院墙。
“按原定计划行事。拂雪,你带一人去东侧马厩,以火油引燃草料,制造混乱,动静越大越好,但务必谨慎,勿要恋战。
李侍卫,你轻功最佳,随我寻隙潜入。王侍卫在外策应,以三短一长鹧鸪声为号,若遇变故,立即警示。”
“是!”几人低声领命,眼神交汇间尽是肃杀。
拂雪与那名侍卫立即躬身,如同灵猫般借着树木与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东侧快速迂回。
不过片刻功夫,宅院东侧忽然亮起一团跳跃的火光,浓烟随即滚滚而起,紧接着便是马匹受惊的凄厉嘶鸣与人的惊呼喝骂、杂沓脚步声!
“走水了!快!马厩走水了!快提水来!”
前院和后院的部分守卫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与骚动吸引,纷纷提着水桶、抓挠工具,慌乱地向东侧奔去。宅院内原本死寂的宁静被瞬间撕裂。
就在这嘈杂声乍起、守卫注意力转移的刹那,苏云昭与李侍卫同时动了!
李侍卫身形一展,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足尖在斑驳的院墙上几个轻巧借力,便如一片落叶般飘了进去,随即自内里垂下一条带着钩爪的飞索。
苏云昭看准时机,一把抓住飞索,动作虽不如李侍卫那般轻盈飘逸,却也展现出经过锻炼的利落与力量,迅速攀上墙头,悄无声息地滑落入墙根阴影之下。
院内,因东侧的混乱,剩余的守卫注意力果然被大幅分散。
两人借助廊柱、假山、花木的阴影,屏息凝神,快速而谨慎地向后院摸去。
果然,后院那隐蔽的地窖入口处,原本应有的两名守卫,此刻正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眺望着东边那愈演愈烈的火光,口中还低声议论着。
李侍卫手腕一翻,两枚鹅卵石破空而出,带着细微的劲风,精准地分别击中那两名守卫颈后的昏睡穴。
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响,便眼皮一翻,软软地瘫倒在地。
苏云昭迅速上前,在那地窖门上挂着的沉重铁锁前蹲下。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略显陈旧的皮囊,展开后里面是几根粗细不同、顶端带着奇异弯钩与锯齿的金属细针——这是她凭借模糊的现代开锁知识,画出简图让挽月暗中寻访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撬锁工具。
她凝神静气,摒除外界一切干扰,将其中两根细针小心翼翼探入锁孔,指尖极轻地拨动,侧耳仔细倾听着内部机括转动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侧马厩的火势似乎得到了初步控制,喧闹声渐小,隐约传来呵斥与整顿的动静。苏云昭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依旧专注,手腕极其稳定。
终于,“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夜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那沉重的铁锁应声弹开!
苏云昭心中顿时一喜,与守在门口警惕四顾的李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用力抬起、缓缓拉开地窖那扇沉重而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浓重霉味、尘土、血腥气和一丝腐臭的污浊空气立刻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她毫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李侍卫则迅速将身形隐于门侧阴影中,紧握兵刃,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地窖内阴暗潮湿,寒意刺骨,只有角落里一盏小小的油灯闪烁着昏黄如豆的光芒,勉强照亮几步见方之地。
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铺着些许霉烂干草的冰冷角落,手脚都被粗重冰凉的黑铁镣铐锁着,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正是锦娘!
她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受惊般猛地抬起头,散乱粘腻的发丝间,露出一张苍白憔悴、遍布污迹与瘀伤的脸,原本温婉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惧、绝望与深深的疲惫。
“锦嬷嬷,是我,苏云昭。”苏云昭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同时迅速扯下蒙面的黑巾,让自己的脸暴露在那微弱的光线下。
“大……大小姐?”
锦娘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干涩得几乎难以辨认,带着剧烈的颤抖,“您……您怎么来了?这太危险了!是高驰的陷阱!快走!别管我!”
“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苏云昭一边温声安抚,一边迅速检查锁住她手脚的沉重镣铐和嵌入墙壁的锁链。
这镣铐与锁链远比地窖门上的锁粗重坚固得多,她手中的细巧工具根本无从下手。“钥匙在何处?”她急切地问。
“在……在高驰身上……他一直贴身藏着……”锦娘焦急万分,试图推开苏云昭,“大小姐,听我的!快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啊!”
就在这时,地窖外突然传来李侍卫一声短促而压抑的低喝,紧接着便是金铁交击的清脆锐响以及闷哼声!
“不好!”苏云昭心头骤然一沉,知道行踪已然彻底暴露。她猛地站起身,将虚弱不堪的锦娘牢牢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射向地窖入口。
沉重的脚步声杂沓响起,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骤然亮起,剧烈跳跃着,将地窖入口处照得一片通明,刺得人眼睛发痛。
高驰那高大魁梧、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彻底堵死了门口,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狰狞笑意,手中那柄厚背钢刀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冰冷噬人的寒光。
他身后,是数十名手持明晃晃兵刃、杀气腾腾、眼神凶狠的侍卫,彻底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李侍卫已被数把钢刀制住,双臂反剪,嘴角溢血,刀锋紧紧贴在他的脖颈之上。
“苏大小姐,”高驰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得意,“真是好手段,好胆色!
竟能摸到我这地方,还给我来了出火烧马厩的调虎离山计!
可惜啊,你们这点道行,瞒得过那些蠢材,可瞒不过我高驰!
我早料到你会自投罗网!今夜,你们就都给我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