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芷蘅院内,暖香融融,精巧的熏笼里吐出缕缕甜香。
谢明蓁正对镜梳妆,纤纤玉指拈起一枚赤金点翠步摇,对着铜镜比划着,斜插入云鬓。镜中人容颜倾城,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只是那眉梢眼角却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冷冽与算计。绮罗在一旁捧着紫檀木首饰盒,低声回禀着刚通过隐秘渠道打探来的安靖侯府消息。
小姐,安靖侯府那边……出了变故。绮罗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小心翼翼。
谢明蓁动作未停,只从镜中瞥了她一眼,语气慵懒:她正期待着听到苏云昭身败名裂的好消息。
柳姨娘……失败了。苏云昭昨夜安然回府,今日一早,侯府便传出消息,柳姨娘被夺了管家之权,禁足院内,她的心腹张嬷嬷被重罚发配庄子了。绮罗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垂得更低,不敢看谢明蓁瞬间僵住的背影。
咔嚓一声轻响,谢明蓁手中那柄上好的羊脂玉梳竟被她生生掰断了一齿。她猛地转过身,美目之中寒光迸射,再无半分之前的慵懒闲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怎么回事?不是万无一失吗?那个蠢货是怎么做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绮罗吓得一颤,忙将打听到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苏云昭如何突发急症,情形如何危急,柳姨娘如何慌乱送其回府,今日又如何被发现了静心庵的草证,下人如何招供……
突发急症?谢明蓁冷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讥讽和滔天怒意,好一个突发急症!好一个金蝉脱壳!苏云昭,我倒是小瞧了你的演技和机智!这般拙劣的借口,竟也能让她蒙混过关!柳氏那个废物,竟然就信了?慌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利用柳姨娘这枚还算得用的棋子发起的致命一击,竟被苏云昭以这样一种看似荒唐却又合情合理的方式轻易化解。不仅没能伤到苏云昭分毫,反而折了柳姨娘这个在侯府内宅颇有能力的帮手!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废物!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谢明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将断齿的玉梳狠狠掷在光洁的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恨柳姨娘的愚蠢无能,轻易就乱了阵脚,更恨苏云昭的好运和狡诈!每一次,每一次她以为能将苏云昭打入尘埃时,对方总能绝处逢生!
绮罗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室内只剩下谢明蓁急促的呼吸声。
谢明蓁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菱花格窗,带着寒意的晨风吹拂着她发热的面颊,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她看着窗外精致的园景,目光却幽深冰冷,毫无暖意。
苏云昭此举,不仅脱了身,还顺势扳倒了柳姨娘,在侯府内立了威,更是……狠狠打了她谢明蓁的脸!这口气,她如何能咽下?自重生以来,她凭借前世记忆,一路顺风顺水,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苏云昭……看来你比前世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丫头,难对付多了。谢明蓁低声自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是因为瑞王吗?有了倚仗,便以为可以与我抗衡了?还是你本就藏得这般深?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复仇大计,阻挡她登上后位的脚步。苏云昭必须除掉,只是需要更谨慎、更狠辣、更万无一失的手段。柳姨娘这步棋废了,反而打草惊蛇。
柳姨娘既然没了用处,那便弃了吧。谢明蓁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冰冷的阴鸷,安靖侯府内部的事,我们暂时不便再插手,以免引火烧身,让苏云昭抓到把柄。
她沉吟片刻,心思电转,迅速做出决断,吩咐道:绮罗,传话下去,让我们的人最近都安分些,特别是宫中那些眼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动,更不许与安靖侯府那边有任何牵扯。苏云昭经此一事,必定更加警惕,也会设法反击。我们需要蛰伏,等待更好的时机。
是,小姐。绮罗连忙应下。
还有,谢明蓁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算计,京中关于苏云昭和瑞王的流言,不能停,但方向要变一变。去找几个靠得住的说书先生和闲汉,悄悄散布,就说苏云昭此女心机深沉,最善玩弄手段,表面柔弱,实则厉害得很,连府中经营多年的姨娘都被她设计扳倒,对其生母之死的调查恐怕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单纯,或是借题发挥,另有所图……总之,要把水搅浑,把她塑造成一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形象,让她即便赢了这一局,名声上也讨不了好,让瑞王和宫里那位好好想想,这样的女子是否堪为王妃。
她要毁掉的,不仅是苏云昭的人,更是她的名声和前路。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绮罗心领神会,这是要杀人诛心。
谢明蓁摆摆手,让绮罗退下。她独自一人留在室内,重新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绝美的容颜,眼神却冷得像三九寒冰,没有丝毫温度。
苏云昭,且让你得意几日。待我成为靖王妃,乃至日后母仪天下,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你的好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前世你欠我的,今生必要你加倍偿还!
只是,经过此事,谢明蓁心中对苏云昭的忌惮,又深了一层。这个对手,似乎并不像她前世记忆里那般简单易与。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被挑衅后的兴奋与更深的狠绝。这场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