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瑞王萧景珩与靖王萧景琰的车驾仪仗,浩浩荡荡,先后抵达京城。皇帝并未举行盛大的凯旋欢迎仪式,只下旨令二人休整一晚,翌日一早进宫面圣回旨。此举看似体恤,实则也透着一丝不欲过度张扬的深意。
翌日,宣政殿偏殿,气氛比往日更为肃穆。此处是皇帝日常接见重臣、商议要事之所,在此召见回朝的皇子,更显重视。
萧景珩与萧景琰身着亲王常服,一袭墨蓝,一袭玄青,并肩立于御前。萧景珩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如玉,眉目间带着历经风尘后的沉稳;萧景琰则身姿更显魁梧英武,剑眉星目,顾盼之间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锐气。二人风格迥异,却皆是人中龙凤。
御案之后,皇帝萧鉴目光沉静地打量着风尘仆仆归来的两个儿子,除了他们,殿内仅有内阁首辅、次辅以及兵部尚书三位重臣在旁,显然此次回旨非同一般。
萧景珩率先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平和,如玉石相击:儿臣奉旨巡视北境,赖父皇天威浩荡,将士用命,边民协作,幸不辱命。现已查明此前漕粮转运损耗巨大之症结,在于流程冗杂、监管不力,现已革除弊政,设立新规,简化流程,加强核查与公示,边军粮草供应可保无虞,损耗预计可减三成。边民安抚事宜亦已妥当,冤屈得申,纠纷得解,减免赋税之请已具本上奏,民心渐稳,皆感念父皇恩德。此乃儿臣本分,不敢言功。他言语恳切,条理清晰,将功劳归于上下的协作和皇帝的威德,态度谦逊而诚恳。
皇帝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甚好。你所陈改革后勤之事,细则奏章朕已阅过,条陈清晰,颇见心思与实务之能,准予在北境各军推行,若成效显着,可逐步推广。边民安抚,亦做得妥当。
谢父皇。萧景珩再拜,沉稳退至一旁。
轮到萧景琰,他大步上前,声若洪钟,带着金铁之音:儿臣奉旨巡边,狄寇猖獗,屡犯我境,烧杀抢掠,边民苦之久矣!儿臣率军主动出击,于黑风峪设伏,痛击敌寇,斩首三十六级,尽坑其俘,以儆效尤!如今狄寇闻风丧胆,北境暂得安宁!儿臣幸不辱命,扬我大胤国威!他话语间充满了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和自信傲然,目光炯炯,直视皇帝,仿佛期待着父亲的赞扬和肯定。
皇帝看着他,沉默了一瞬,方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主动出击,斩获颇丰,扬我军威,震慑边陲,有功。然坑俘之事,仁者不为,亦易激化矛盾,日后当慎。治军需严,然亦需张弛有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过刚易折,寒了将士之心,反为不美。
萧景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父皇的告诫不甚在意,甚至觉得有些迂腐,战场上岂能心慈手软?唯有绝对的威严和恐惧才能震慑敌人和军队。但他仍拱手,声音洪亮地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只是那神态语气,分明仍觉得自己的方式最为直接有效,心中或许还觉得父皇年岁渐长,失了锐气。
皇帝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再就此多言,转而对着三位重臣道:二位皇子差事已毕,各有功绩。北境暂安,乃国之幸事。具体封赏,容吏部、兵部议过后再定。你们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儿臣告退。
众臣与二位亲王退出宣政殿。殿外阳光正好,洒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几位重臣纷纷向二位亲王道贺,言语间却各有侧重,意味深长。与瑞王交好或看重文治的,多赞其仁厚务实,根基稳固,所行之法利在长远;与靖王亲近或崇尚军功的,则盛赞其勇武绝伦,气势如虹,实乃国家栋梁。
萧景珩,谦和回礼,态度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萧景琰则略显矜持,应对间锋芒更盛,自信满满。
两位亲王截然不同的表现和功过评价,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两颗不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相互碰撞,使得原本就微妙的夺嫡局势更加扑朔迷离,暗潮汹涌。支持瑞王与支持靖王的双方,似乎都从这次差事中找到了更多支持己方的理由,朝堂之上的分化与博弈,因二人的归来而变得更加明显和激烈。
皇帝萧鉴独自坐在宣政殿内,指尖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望向殿外湛蓝的天空。两个儿子的表现,皆在他意料之中。景珩仁厚,得人心,懂策略;景琰勇武,具锋芒,执行力强。皆是佳儿,却也皆让他心生警惕。为君者,需懂得平衡与制衡,绝不允许任何一方过早地占据绝对优势,威胁到皇权的稳定。
如今,边境之事已了,是时候该考虑下一步了。那两桩拖延已久、关乎朝局平衡的婚事,或许正是眼下最好的落子之处。他的目光掠过御案上那份关于两位皇子妃人选、以及各方势力反应的密奏,心中那架权衡利弊的天平,终于缓缓停止了摇摆,有了清晰的倾向。
一场关乎未来朝局走向的联姻,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