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扩建修葺工程,已于低调中悄然动工。不同于靖王府那般大兴土木、声势浩大,瑞王府的工程更注重实用、雅致与不露声色的安全考量,恰如其主人萧景珩的性子。
萧景珩并未将此事完全交由工部或内务府操办,而是由自己的心腹侍卫长凌墨并一位跟随多年的可靠老管事共同总揽,一应细节直接向他回禀。他自己则时常与谋士顾先生于清梧轩旧址旁临时辟出的书斋内商议布局,偶尔,也会询及苏云昭的意见。
这日,顾先生将数张初步规划的图纸呈于萧景珩案头。图纸之上,亭台楼阁、庭院水榭布局得宜,既符合亲王规制,显露出皇家气度,又透着一股清雅含蓄的韵味,毫无僭越张扬之感。
“王爷,主院昭晖院的位置、规制已定,工匠们已依照图纸开始筑基。书房清梧轩设在外院东侧,独立清静,便于王爷处理政务、接见心腹臣属。王府属官的值房、幕僚居住的兰蕙斋、侍卫居住的劲松院,皆依王爷先前吩咐,安排妥当。”顾先生指尖在图纸上缓缓移动,一一解说。
萧景珩目光沉静地扫过图纸,落在昭晖院与清梧轩之间的一片区域,问道:“此处设计为何?”
“回王爷,按常规园林布局,此处设计为一处小巧精致的过渡花园,点缀些山石花木,曲径通幽。”顾先生答道。
萧景珩沉吟片刻,道:“将此小花园的布局稍作修改。假山体量增大,内部掏空,预留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设下巧妙机关方能开启,内里辟一小型密室,必要时可暂避或存放紧要之物。另,从昭晖院寝殿至清梧轩书房,规划一条地下暗道,出口务必要绝对隐蔽,图纸仅限你我……及云昭三人知晓。”
顾先生神色一凛,立刻领会其中深意。夺嫡之势愈演愈烈,京城风云诡谲,王府作为最后壁垒,其安全乃重中之重,预留退路与密所实属必要。“是,属下明白。这就去修改图纸,并安排绝对可靠、家世清白的工匠秘密施工,确保万无一失。”
萧景珩微微颔首,又道:“王妃日后处理内务的锦墨堂,位置可选定了?”
“选定了。在内院临近昭晖院的一处独立小院,清静宽敞,已按未来王妃可能的需求,预留了库房、账房及一处临窗明亮的小书房。”顾先生回应道。
“甚好。”萧景珩道,“将这些图纸,另誊抄一份稍简略些、不涉机密布局的,送至安靖侯府,交予苏小姐过目。问她于内院布局、尤其是她日后起居理事之处,可有特别需求或想法。若有,尽可提出。”
顾先生闻言,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王爷,这……”历来王府修建,未来王妃多是入住即可,少有在建造阶段便参与意见,尤其涉及布局规划之事。
萧景珩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苏小姐心思缜密,常有独到见解。既为盟友,亦是日后王府主母,内院之事,她的意见值得听取。且,这王府日后亦是她的家,理应符合她的习惯与心意。”
他并非仅是出于尊重,更是源于对她能力的认可与信任,希望这座王府从最初便能契合二人的需求与风格,成为真正稳固可靠的根基与后盾。
图纸送至疏影轩时,苏云昭正对着那份矿物颜料记录苦思冥想,试图推断刘美人当年可能绘制何种需要特殊颜料的画作。
接到瑞王送来的图纸及附言,她略感意外,细细看过之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触动。萧景珩此举,透露出的信任与尊重,远超这个时代寻常男子对待未婚妻子的态度,更像是对一位志同道合伙伴的咨询。
她提笔,并未对昭晖院本身的奢华布置提出任何意见,而是在锦墨堂的布局旁,细心地标注了几点:建议小书房临窗位置扩大,确保光线充足,便于长时间阅览文书不伤目;库房地面与墙壁需做特殊的防潮防虫处理;院内东南角日照充足,可否增设一小片药圃,便于种植些常用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她于图纸一角,用极细的笔触轻轻画了一个简单的净手盆架样式,标注“此处需设,水源需便,便于查验物品后及时清洁”,这是她作为法医深入骨髓的职业习惯。
这些要求细致、实用,甚至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但无一不体现着她独特的思维习惯与日常需求。图纸送回瑞王府,萧景珩看过那几处娟秀却有力的小字批注,尤其是那个标注清晰的净手盆架,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果然是她会注意到的事情。
他当即吩咐管事,苏小姐所提诸项,一律照办,务必处理得妥帖自然,不引人注目。于是,正在施工的瑞王府内,工匠们发现,未来王妃的院落里,多了一些看似寻常却极为贴心实用的细节设计。
与此同时,靖王府的筹建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萧景琰更看重演武场的宽阔足以跑马、王府门庭的气势能否震慑来人,谢明蓁则专注于熠煌殿的奢华舒适能否媲美宫殿、揽星阁的机关密道是否足够隐蔽巧妙。她同样要求在自己的居所内设置多处暗格密室,却更多的是用于存放密信、账本以及一些不便示人的非常之物。
“王爷,砺锋斋的兵器架需用上百年的紫檀木,地砖要铺从西域运来的墨玉,方能衬出您的赫赫军威与不凡气度。”谢明蓁对着靖王府的图纸指点江山,“还有我的揽星阁,楼顶必要留出观星台,室内多设博古架和暗橱,机关务必要最精巧的,绝不能让人看出丝毫破绽。”
萧景琰对此大多并无意见,反而觉得甚合心意,大手一挥悉数照准。在他看来,王府便是他的脸面与实力的象征,自然越气派越有威慑力越好。谢明蓁的种种要求,在他看来正是其尽心尽力为自己谋划、夫妻一体的体现,心中颇为满意受用。
两座王府,两种风格,在这帝都之中悄然筑起,一砖一瓦间,都隐隐透露出其主人截然不同的心性、追求与对未来的野望。
苏云昭收回投向他处的心思,重新聚焦于那几样特殊的矿物颜料。她需设法查证,刘美人当年领取这些颜料,究竟绘制了怎样的画作?这些画作又流向了何处?亦或是……藏匿了怎样的秘密?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或许正是一条被所有人忽略的、能通往真相核心的幽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