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芷蘅院内。
浓郁的百合香薰气息几乎盈满了每一寸空间,试图掩盖住某种无形无质、却悄然弥漫的阴冷与算计。
谢明蓁姿态慵懒地倚在铺着软银狐皮的贵妃榻上,听着心腹侍女绮罗压低声音,禀报着刚从宫中眼线那里送来的最新密报。
随着绮罗的叙述,谢明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原本闲适慵懒的神情一点点消失不见,如同阳光被乌云吞噬,最终彻底沉了下来,变得冰冷一片。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精心保养的指甲狠狠掐入身下的软皮之中,留下几道深刻的印痕。
“好个苏云昭!好个不知死活的贱人!”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冰冷得像是淬了毒的匕首,“本小姐原以为她得了陛下赐婚,成了准瑞王妃,便该识相些,安安分分地待在侯府备嫁,做个缩头乌龟!没想到,她竟是这般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还敢在宫中上蹿下跳,不死心地打听那些早就该烂在地底下的陈年旧事!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眼中燃起愤怒与嫉恨交织的火焰:“皇后竟然也由着她?还再次召见她?她们到底说了什么?!”这才是最让她不安的地方。皇后的态度,至关重要。
绮罗吓得头垂得更低,声音愈发小心翼翼:“回小姐的话,昭阳殿内看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咱们的人实在探听不到具体的谈话内容。只远远瞧着苏云昭出来时,神色似乎并无异常,但……但是咱们安插在西六宫那边的人发现,她之后并未直接出宫,反而像是漫无目的地在佛堂、藏书楼附近转悠了一圈,虽然看起来只是随意走走,并未与什么人深入交谈,但那行迹……着实有些可疑。”
“佛堂?藏书楼?”
谢明蓁猛地坐直了身子,眉心紧紧蹙起,眼中厉色暴涨,“那边多是些老得掉了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货在伺候!她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联想到之前贵妃意味深长的警告,她立刻如同被冷水泼醒——苏云昭根本没有放弃!她还在查她母亲的旧案!甚至可能,已经从皇后那里得到了某种默许或者更糟的——指点!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谢明蓁的心脏。
绝不能让她再查下去!虽然在前世的记忆里,苏云昭直至最后也未能翻案,但这一世,太多的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有的轨迹!苏云昭本人就变得比前世更加狡猾难缠,她还和瑞王萧景珩联手了!万一……万一真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查出了点什么蛛丝马迹,甚至牵连到贵妃,动摇到贵妃的地位,那对于一心扶持靖王、依赖贵妃力量的自己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想到那种可能性,谢明蓁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随即便被更加汹涌的狠戾与果断所取代。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破坏她唾手可得的靖王妃之位、未来的皇后宝座,以及她处心积虑的复仇计划!苏云昭必须被彻底按住!
“绮罗!”她冷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奴婢在!”绮罗浑身一凛,立刻应声。
“立刻传话给宫里我们所有的人!”
谢明蓁站起身,在华贵的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脑中飞速盘算着,语速快而清晰,“给我把苏云昭盯死了!从今日起,她再入宫,无论以何种理由,去往何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哪怕只是对一个扫地的最低等小太监笑了一下,或者多看了一眼某处宫殿,所有细节,都必须给我巨细无遗地记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报与我知!特别是西六宫那些偏僻角落、佛堂、藏书楼、废弃宫苑附近,给我增派加倍的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盯着!我要知道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是!小姐!奴婢立刻去办!”绮罗连忙应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还有!”谢明蓁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美艳的脸上是一片冰冷的杀伐决断,“那些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如今在那些冷僻角落里混吃等死的老家伙,最是油滑世故,见风使舵。给些小恩小惠,难保不会为了活命或者利益胡乱说话。你去查,动用一切力量,尽快给我查清楚,如今宫中还有哪些老宫人可能接触过当年安靖侯夫人或者刘美人的事,或者可能被苏云昭那个贱人盯上!然后……”
她眼中闪过一抹毫无温度的、毒辣的光芒,压低了声音:“想办法提前去‘安抚’好他们。能用银子堵住嘴巴的,最好不过;若是遇到那等不识抬举、冥顽不灵,或者……知道得实在太多、留着的风险大于价值的……”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却冰冷无比的手势——那是灭口的意思。
绮罗跟在谢明蓁身边多年,早已深知其心性手段,见状心中不由一寒,立刻垂首敛目,恭敬地应道:“奴婢明白。定会挑选最可靠的人手,办得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任何首尾,让人起疑。”
谢明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坐回榻上,端起旁边小几上一杯早已冷掉的参茶,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让她觉得异常痛快。她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自信的冷笑:“苏云昭啊苏云昭,你终究只是个侯府里不受宠、无依无靠的嫡女,即便走了狗屎运攀上了瑞王那棵病树,又能有多少根基底蕴?想跟我斗?想挖那些早就该被时光彻底掩埋的秘密?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本小姐倒要看看,是你查得快,还是我堵得快!”
她仿佛已经看到苏云昭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试探,却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失望乃至绝望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然而,在这快意之下,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不愿承认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蔓延。苏云昭的坚韧和聪慧,似乎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丝生机,这超出了她前世的认知。还有那个一次次神秘出现、给苏云昭传递字条的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点不安彻底甩掉。无论如何,她拥有最大的、无人能及的王牌——她对未来的预知!她一定能赢!也必须赢!
就在谢明蓁布下天罗地网,决心要将苏云昭的调查之路彻底堵死之时,苏云昭正坐在疏影轩昏黄的灯火下,面前摊开着那份珍贵的名单和一张粗略的宫廷布局图。
她仔细研究着,用笔圈出几个最有可能符合皇后所说的“清静处”——皇家佛堂、珍稀古籍藏书楼、照料宫廷名贵花木的暖房和花圃、甚至是一些负责宫廷手工艺的偏僻作坊……这些地方,人员相对固定简单,环境僻静,正是那些年老宫人最可能被安置“颐养”的处所。
她丝毫不知,一张更加严密、更加狠辣的监视与阻挠之网,正凭借谢明蓁的权势、财富和狠毒心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悄然笼罩下来。她接下来的每一步试探,都可能将自己彻底暴露在致命的危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