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华宫出来,天色尚早。苏云昭本该直接出宫回府,但想到明日皇后考较,今日还需再去钱嬷嬷处做些最后准备,便仍朝着那僻静宫苑走去。
心境却与来时大不相同。贵妃的刁难虽暂解,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影随形。这宫墙之内,一步一行,皆需思量再三。
钱嬷嬷见她回来,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贵妃召见一事。她只淡淡问了句:“回来了?”
“是。”苏云昭恭声应答。
“既回来了,便将明日皇后娘娘可能考较的流程再走一遍吧。尤其是觐见、奉茶、应答这几项,需得格外留意。”钱嬷嬷并未多问锦华宫之事,直接进入了正题。
苏云昭敛起心神,认真演练。或许是经历了方才一番风波,她心志反而更加沉凝,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愈发显得端庄自然,气度沉静,不仅规矩丝毫不差,更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从容。
钱嬷嬷在一旁看着,严肃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演练数遍,直至夕阳西斜,钱嬷嬷才叫停:“可以了。明日便是正式考较,不必过于紧张,亦不可松懈。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你只管拿出平日所学即可。”
“多谢嬷嬷连日来的悉心教导。”苏云昭向钱嬷嬷行了一个大礼。这几日,这位严厉的嬷嬷虽不苟言笑,但教导认真,偶尔提点更是关键,她心中是存了感激的。
钱嬷嬷受了她的礼,淡淡道:“老身不过是奉命行事。你能学到多少,悟到多少,是你自己的造化。去吧,今日早些回去歇息。”
“是,臣女告退。”
出了宫门,坐上马车,苏云昭才真正感到疲惫袭来。连续数日的精神紧绷,加上今日贵妃召见的惊心动魄,让她只想好好歇息。
马车行至半路,却忽然缓缓停靠路边。车夫在外低声道:“小姐,路旁有位公公,说是内务府的,有事相询。”
苏云昭心中一凛,警惕起来。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只见路边站着一位面生的中年太监,穿着寻常内务府低级太监的服色,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那太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苏小姐勿怪,冒昧拦车。小的是奉安公公之命,给您送样东西。”他说着,迅速将一个寸许长、小巧玲珑的细竹筒塞进车窗缝隙,随即后退一步,声音恢复正常,“叨扰小姐了,小的这就告退。”说完,便快步消失在街角。
马车重新启动。苏云昭捏着那尚带余温的竹筒,心中疑惑。安公公才传过消息不久,为何又急着用这种方式再次传递?而且派了个生面孔?
她小心地打开竹筒,里面依旧是一小卷纸。展开一看,上面字迹与上次相同,是瑞王的笔迹,却只有更简短的六个字:
“锦华宫事已知。明日考较,平常心即可,母后公正。一切有我。”
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具体的指示,只是告知他已知晓贵妃发难之事,并让她安心应对明日的皇后考较,最后四个字“一切有我”,却重逾千钧。
他知道了,他一直关注着。即便她未曾求助,他也及时地送来了这份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明确告诉她皇后公正,让她不必忧虑贵妃会影响到明日的考较,这无疑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一切有我”,更是承诺了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在她身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涌上心间,驱散了今日在锦华宫沾染的寒意和疲惫。在这孤立无援、步步惊心的深宫博弈中,这份来自盟友的、沉稳而有力的支持,显得弥足珍贵。
他并未提前告知皇后,也未做任何额外的安排,只是让她以“平常心”应对,这是对她能力的信任。而点明“母后公正”,既是事实,也是对她心性的安抚——无需担忧不公,只需展现自己所学即可。
苏云昭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方才的忐忑不安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坚定。
是的,明日只需做好自己便可。皇后若公正,自会明辨。至于贵妃那边的暗流涌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何况,她并非孤身一人。
回到疏影轩,挽月见她神色虽疲惫,眼神却比出门时清亮了许多,心下稍安,忙伺候她更衣用膳。
晚间歇下时,苏云昭脑中不再纷乱繁杂,只将明日可能考核的礼仪流程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然而,在这寂静的京城之夜,暗流并未停息。锦华宫内,林贵妃对今日未能拿捏住苏云昭犹自不满;靖王府中,谢明蓁听着宫中眼线的汇报,嘴角噙着冷笑;瑞王府书房,灯烛长明,萧景珩听着凌墨的低声禀报,目光沉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明日皇后的考较,绝不会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礼仪检验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