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宫内,烛影摇红,香气靡靡,帘幕低垂,氤氲着一室暖融。
林贵妃卸去钗环,青丝如瀑垂落,只着一身柔软寝衣,依在皇帝萧鉴怀中,指尖在他胸前若有若无地画着圈,似嗔似怜。
皇帝刚处理完政务,眉间犹带倦意,闭目养神,却仍有一分警觉未散。
“皇上,”林贵妃声音娇柔,带着一丝委屈,又似含着无限缠绵,“臣妾今日去甘露寺进香,一心为景琰祈福,却偏遇着一桩事,叫人心里堵得慌。”
“哦?何事让爱妃不快?”
皇帝睁开眼,目光微凝,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虽缓,却隐有帝王的威压。
“臣妾遇着谢丞相家的嫡女明蓁了,”林贵妃轻叹一声,眼中浮起一层水光,“那孩子,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可怜见的。
细细一问才知,竟是前些日子,因着些女儿家心思,被景珩那孩子当众好一顿羞辱,说什么……丞相府的女儿,也配肖想正妃之位?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寒了谢丞相和一众老臣的心?”
她刻意模糊了时间,将谢明蓁的“遭遇”说得如同近日发生,语气中满是怜惜与不满,却又在尾音处添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忧国之情。
皇帝眉头微蹙,沉吟道:“有这等事?景珩向来沉稳,怎会如此失言?”
他对瑞王萧景珩一向寄予厚望,却也正因如此,心中时常浮起几分难以言喻的猜忌。
“臣妾还能骗皇上不成?”
林贵妃轻轻嗔怪,又将身子偎得更紧些,“谢家姑娘亲口所言,那凄楚模样,做不得假。
皇上您想,景珩如今在朝堂之上,与几位老臣走得颇近,谢丞相虽是文官之首,但若因儿女之事心生芥蒂,于朝局安稳,怕是不美啊……”
她声音愈柔,却字字如针,轻轻巧巧便将一桩风月小事引向了结党营私的敏感深处。
皇帝沉默不语,眼神渐深。
他本就多疑,林贵妃这番话,恰似投入静湖的石子,虽轻虽小,却漾开层层涟漪。
景珩……是否真因羽翼渐丰,便失了分寸,甚至暗中经营势力?
他未露情绪,只淡淡道:“朕知道了。女儿家口角之事,不必小题大做。”语虽如此,心中对瑞王的评判却已悄然蒙上一层阴翳。
林贵妃深知帝王心性,见好便收,转而嫣然一笑,说起谢明蓁所献的“雪中春信”如何清雅蕴藉、心思灵巧,倒让皇帝对谢家女的印象不由添了几分欣赏。
与此同时,靖王府,书房“砺锋斋”内。
烛火通明,映得四壁书卷如山,剑架生寒。
萧景琰看着莫先生呈上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小字:“西山有凤鸣,栖于梧桐,兆在靖王府。”
他剑眉微挑,抬眼看向心腹谋士:“何意?”
莫先生捻须缓声道:“殿下,此乃祥瑞之兆。
凤栖梧桐,自古便是后妃之象。此讯由谢家小姐的人暗中传来,其意不言自明。
谢小姐非但向殿下表其心迹,更是在彰显她的‘价值’。”
能得此“天兆”,无论虚实,只要善加利用,便是揽尽人心、大造声势的利器。
萧景琰站起身,踱至窗边。
谢明蓁……这个女子近来种种举动,确令他刮目相看。先前献上边境策论,已显其见识不凡;如今又借林贵妃之手递来橄榄枝,更附上这样一份“大礼”。
“她想要什么?”他声音低沉,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小姐所欲,无非是殿下青眼,以及——报复瑞王。”
莫先生冷静分析,“观其近来行事,章法有度,手段玲珑。若得她倾力相助,于殿下大业,必是如虎添翼。”
萧景琰沉默片刻。他需要丞相府的势力,需要更多智慧与谋略以对抗日渐势大的萧景珩。谢明蓁的出现,恰是时机。
“回复她,”萧景琰蓦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就说——‘梧桐已备,静待凤仪’。另外,将我们手中所握,关于瑞王麾下那几名寒门官员的些许把柄,抄录一份秘密送予她,算是……回礼。”
他要看看,这位谢家小姐的手段,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一条无形的线,借林贵妃的枕边微风、靖王的默许纵容、谢明蓁的穿针引线,悄然缠绕而起,将宫闱与王府牵连一处。对抗瑞王的暗涌,已初现雏形。
而在皇宫的另一端,昭阳殿内。
皇后周氏斜倚凤榻,面色犹带三分苍白。
安公公俯身近前,低声禀报:
“娘娘,今日贵妃赴甘露寺进香,回宫后便直往乾元宫而去……不久,陛下对瑞王殿下近日所呈漕运改制一折,批驳得异常严厉……”
皇后轻轻咳嗽几声,眼中掠过一丝凝重。
“林氏……又在暗中作祟了。”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渐低,“还有谢家那丫头……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本宫、与景珩为敌了。”
她静默片刻,复又开口,语气恢复冷静:“传话景珩,近日务必谨言慎行,勿授人以柄。此外……安靖侯府那位苏云昭,既是故人之女,闻说亦有几分聪慧机敏,或可……多加留意。”
暗流无声,却已悄然漫涌。京城夜色之下,棋局暗布,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