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风波过后,安靖侯府表面恢复了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柳姨娘被夺权禁足,丽香苑门庭冷落。
管家之权暂时由苏老夫人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代管,但府中下人皆知,经此一事,这位一直默默无闻的昭小姐,怕是真要翻身了。
风向悄然转变,往日对疏影轩爱搭不理的仆役,如今见了苏云昭,无不恭敬行礼,就连送来的份例用度,也再无人敢克扣短缺。
两日后傍晚,苏云昭正在灯下翻阅一本从府中旧书库找来的《胤朝典制》,试图从中寻找更多关于宫廷仪轨的线索,苏翰远身边的小厮忽然来请,言道侯爷在书房等候。
该来的总会来。苏云昭心下了然,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拂雪前往苏翰远的外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
苏翰远负手立于窗前,听见脚步声,方才转身。
他打量着这个女儿,目光复杂。
不过月余光景,印象中那个怯懦寡言、被柳氏打压得毫无存在感的嫡女,仿佛脱胎换骨。容颜依旧清丽,但眉宇间那份沉静与从容,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偶尔闪过的锐利,让他这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父亲,都感到一丝莫测。
“父亲。”苏云昭屈膝行礼,姿态标准,不卑不亢。
“嗯。”苏翰远走到书案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苏云昭依言落座,静待下文。
“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苏翰远沉吟片刻,开口,“那日寿宴,你是如何一眼便看出云瑶舞衣纹样逾制的?为父记得,你自幼体弱,并未延请名师教导这些典仪规制。”
果然是为此事。苏云昭早已打好腹稿,垂眸答道:
“回父亲,女儿前些时日在府中旧书库整理母亲遗物时,偶然发现几本母亲留下的古籍杂记,其中便有前朝《舆服志》的残卷。
女儿闲来无事翻阅,见其中图文并茂,记载了许多服饰纹样的规制与典故,便记下了些。
那日见二姐姐舞衣华美,多看了几眼,觉得眼熟,心中不安,才贸然开口。幸得父亲明察秋毫,未使侯府蒙羞。”
她将缘由推到已故生母的遗物上,合情合理。原主的生母出身书香门第,留下些古籍完全可能。既解释了她知识的来源,又隐隐勾起苏翰远对亡妻的回忆,以及……一丝愧疚。
苏翰远闻言,神色果然缓和了些许,眼中掠过一抹追忆与不自然。“原来是你母亲留下的书……你倒是用心。”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近日府中之事,为父政务繁忙,多有疏忽。柳氏……确是不堪重任,委屈你了。”
这话带着试探,也有一丝修补父女关系的意味。
苏云昭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黯然与坚韧:
“父亲言重了。女儿不敢言委屈,只盼能安然度日,不负母亲生养之恩。只是……”
她抬眼看向苏翰远,目光清亮,“女儿身为侯府嫡女,有时亦觉彷徨。
柳姨娘管家时,疏影轩用度克扣乃是常事,冬日炭火不足,夏日冰例全无,女儿体弱,尚可忍耐。
只是有时听闻下人间传言,道是姨娘动用府中公账,贴补外家,甚至……与一些来历不明的商贾往来密切,女儿深恐长此以往,不仅于侯府声誉有损,若惹出什么祸端,牵连父亲官声,便是女儿之罪了。”
她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未添油加醋,却字字句句都敲在苏翰远的心上。
柳姨娘贪污中饱,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往日觉得无伤大雅。但经过舞衣事件,他已对柳姨娘的愚蠢和胆大妄为有了新的认知。此刻再听苏云昭提及“来历不明的商贾”,他立刻联想到官场倾轧,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女儿,不仅敏锐,更懂得审时度势,句句皆从侯府与他的利益出发。
苏翰远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气郑重了许多:
“为父知道了。日后府中事务,你若有何见解,可直接禀明你祖母,或……来告知为父。你毕竟是侯府嫡女,也该学着打理些事务了。”
这便是允诺她日后在侯府有一定的话语权了。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苏云昭起身,恭敬行礼。目的已达到,她不再多言,适时告退。
走出书房,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拂雪低声道:“小姐,侯爷似乎对您改观不少。”
苏云昭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目光幽深:
“不过是利益权衡罢了。经此一事,他知我并非无用之人,且柳姨娘已不堪用,他需要一个人来平衡内宅,至少,不能再出一个蠢到将把柄送到外人手中的管家者。”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柳姨娘此番栽了大跟头,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坐以待毙。让挽月多留意丽香苑的动静,尤其是……她与外界的联系。”
拂雪神色一凛:“是,小姐。”
与此同时,丽香苑内。
柳姨娘砸碎了手边最后一个瓷瓶,面目扭曲,眼中满是怨毒。“苏云昭!小贱人!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她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
陪嫁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姨娘息怒,如今侯爷正在气头上,您且忍耐些时日……”
“忍耐?我再忍下去,这侯府还有我们母女的立足之地吗?!”
柳姨娘低吼,她猛地抓住嬷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你去……想办法递个消息给‘那边’,就说……就说苏云昭已在暗中调查她生母的死因,还找到了当年的太医,怕是……快要查到那件事了!”
嬷嬷脸色骤变:“姨娘,这……若是被侯爷知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柳姨娘眼神疯狂,“只有借‘那边’的手,才能彻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