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落,珠玉轻响,遮住了他深邃难测的目光。
宣政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巍然耸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屏息凝神,气氛肃穆,只闻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近日边境不甚安宁,北狄时有小股骑兵扰边,烧杀抢掠,虽未酿成大患,却也牵动着朝堂神经,令群臣忧心忡忡。
谢泊远手持玉笏,出列躬身,声若洪钟,回荡在殿堂之中:
“陛下,北狄蛮夷,桀骜不驯,屡犯我边陲,虽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未使其得逞。然边境绵长,防线辽阔,驻军分散,王府卫队虽精,然编制有限,应对突发恐力有未逮。
老臣以为,当此多事之秋,可酌情允准靖王殿下扩充王府卫队,一则加强边防,震慑宵小;二则亦可为朝廷储备精锐,以备不时之需,望陛下圣裁。”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几名官员出列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谢相所言极是!靖王殿下勇武善战,熟知兵事,若能扩充卫队,必能更好地护卫疆土,使北狄不敢南顾!”
“臣附议!边境安危,关乎国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还请陛下速断!”
龙椅之侧,站立聆听的萧景琰,虽面色沉静如常,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志在必得的锐光。
扩军,是他积累实力、争夺储位的关键一步。他微微侧目,看向对面垂眸不语的萧景珩,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皇帝皇帝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未置可否,最终落在瑞王身上:“景珩,你于兵部观政,熟知军政事务,对此事有何看法?”
萧景珩这才缓步出列,姿态沉稳从容,拱手道:“父皇,谢相忧心国事,其心可鉴。然儿臣以为,边境维稳,重在安抚民心、巩固城防、整饬现有边军,而非急于扩充藩王卫队。”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朝祖制,藩王卫队皆有定数,旨在拱卫京畿、绥靖地方。若轻易开扩军之例,恐引发诸王效仿,届时各地私兵坐大,尾大不掉。
史书上,汉之七国之乱,晋之八王之祸,皆因藩王权势过重,拥兵自重所致。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他顿了顿,继续沉稳说道:“且北狄扰边,多为小股流窜,其意在劫掠物资、试探虚实,而非大举入侵。当以加强情报侦缉、坚壁清野、训练乡勇联防为主。
若贸然允准藩王大幅扩军,非但于抵御小股流寇效用不大,反易授人以柄,引发邻国猜忌,以为我朝有意启衅,恐非边境之福,百姓之幸。”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条理分明,既点出了扩军的隐患,又提出了更务实稳妥的应对策略。几位原本中立的老臣闻言,纷纷抚须点头表示赞同。
“瑞王殿下思虑周全,顾全大局,老臣以为在理。”
“确实,边境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当以稳妥为上,不可操之过急。”
谢泊远脸色微沉,当即反驳道:“瑞王殿下未免过于杞人忧天!靖王殿下忠心为国,日月可鉴,扩军只为保境安民,岂会与那七国、八王之祸相提并论?
莫非殿下是信不过靖王忠心,还是信不过陛下圣明,能驾驭诸王?”这话已是相当尖锐,隐含挑拨之意。
萧景珩神色不变,淡然回应:“谢相言重了。本王并非质疑任何人之忠心,亦非不信父皇圣明。
然国之制度,乃立国之基,不可因一人一事而轻废。法度一开,后患无穷。本王只是就事论事,为江山社稷长远计,不得不言。”
萧景琰终于按捺不住,出列冷声道:“王兄口口声声祖制、法度,却不知审时度势,灵活变通!
如今边境不宁,百姓惶惶,正需强力手段雷霆应对!莫非王兄宁愿坐视边民受难,也要死守那些僵化旧制吗?”
“景琰!”皇帝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中的议论,“朝堂议事,当各抒己见,然不可言辞失度,意气用事。”
他目光在萧景琰与萧景珩之间逡巡片刻,心中暗自权衡。
谢家与靖王走得近,他心知肚明。扩军之请,看似为国,实则为靖王张目。
瑞王所言,老成持重,确是从大局着眼,但……也隐隐制约了靖王的扩张,维持了某种均势。
这种微妙的平衡,正是他想要的。
“此事,”皇帝缓缓开口,一锤定音,“牵涉甚广,容朕再思量。退朝。”他没有当场否决,也未应允,而是选择了搁置再议。
萧景琰袖中的拳头暗自攥紧,骨节发白,面上却只能恭敬称是。萧景珩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躬身行礼,稳步退下。
散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离去,低声议论纷纷。
今日朝堂,瑞王与靖王,一个持重维稳,一个锐意进取,立场分明,俨然已形成两大阵营的雏形。这场扩军之争,牵扯储位与兵权,绝不会就此落幕。
萧景珩走出宫门,步履沉稳。
亲随凌墨悄无声息地跟上,在其身侧低语了几句。萧景珩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
“安靖侯府……倒是出了个有意思的嫡女。继续留意,非必要时,不必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