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轩内,烛火如豆。
苏云昭坐在窗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残缺令牌。
“锦”字笔画深刻,仿佛烙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张太医的话言犹在耳——“宫中赏赐”、“慢性毒杀”、“林贵妃的陪嫁丫鬟锦娘”……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而父亲苏翰远的外书房,或许就是能将这些珍珠串起的那根线。
连日观察,她已摸清苏父的习惯。
今夜苏翰远受同僚之邀,前往酒楼赴宴,按惯例,至少两个时辰内不会回府。柳姨娘被禁足,苏云瑶也安分不少,府中防卫正是松懈之时。
“小姐,一切准备妥当了。”
拂雪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她已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裤,目光锐利如鹰。挽月则守在门外,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走吧。”苏云昭站起身,将令牌小心收起,同样换上深色衣裙。
主仆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两道幽影,穿过侯府寂静的庭院廊庑,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婆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外书房院外。
书房门口有两名小厮守着,正靠着门框打盹。
拂雪从怀中取出两枚石子,指尖微弹,石子破空而去,精准地打在远处廊下的花盆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什么声音?”两名小厮惊醒,对视一眼,警惕地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趁此间隙,苏云昭与拂雪身形一闪,迅速推开书房门,闪身而入,又将门轻轻合上。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尘埃的气息。
苏云昭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凭借记忆和法医对空间的敏锐感知,快速搜寻起来。
书架、多宝格、桌案……她动作极轻,尽量避免触碰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物件。
生母的旧物,父亲会藏在哪里?
她想起原主记忆中,生母去世后,其遗物大多被柳姨娘以“触景伤情”为由收走或销毁,唯有少数可能被苏父留下。
她的目光落在靠墙的那个紫檀木大书架上。
书架顶层,摆放着一些看似不常翻阅的厚重典籍。
她示意拂雪警戒,自己则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指尖划过书脊,触感冰凉。
在几部《资治通鉴》和《胤律》之后,她摸到一个与其他书籍质感不同的边缘——那是一个隐藏在书籍后面的扁平木匣。
心中一动,她费力地将木匣取出。
匣子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书籍,而是一沓泛黄的信笺。她心中一喜,就着月光,快速翻阅起来。
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婉约,正是生母的笔迹。大多是些家常问候,但收信人的称谓,却让苏云昭呼吸一窒——“锦妹妹妆次”。锦妹妹!果然是她!
她急切地往下看,信中多是提及宫中生活琐事,生母语气关切,似在宽慰这位“锦妹妹”。
但在几封信的末尾,生母的笔迹变得有些凝重,隐约提及“宫中人心叵测,妹妹万事小心”、“听闻妹妹近日常伴贵妃身侧,需谨言慎行”……然而,最关键的部分,竟被人为地撕毁了!只留下参差的边缘,仿佛有人急于掩盖什么。
苏云昭的心沉了下去。这撕毁的痕迹,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信中的内容曝光。
她不死心,继续在木匣中翻找,又在底部发现了几封苏翰远与柳姨娘的通信。展开一看,内容更是让她遍体生寒。
柳姨娘在信中语气娇嗔,却字字暗藏机锋:“……姐姐近日似与宫中往来密切,妾身恐其知晓太多,于侯府不利……”
苏翰远的回信则显得烦躁而冷漠:“……妇人短见!此事我自有分寸,勿再多言。看好她,莫要再生事端……”
“看好她”、“莫要再生事端”……这冰冷的字眼,几乎坐实了苏翰远对生母之死知情,甚至可能采取了纵容的态度!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拂雪突然压低声音急道:“小姐,不好了!老爷回来了!已到院门口!”
苏云昭悚然一惊,她没想到苏父会回来得如此之早!
她迅速将信件塞回木匣,刚要放回原处,却听门外已传来脚步声和苏翰远略带醉意的嗓音:“今日这酒……后劲倒是不小。你们两个,守在门外便是。”
来不及了!苏云昭当机立断,将木匣整个揣入怀中,拉起拂雪,目光迅速扫视书房,寻找藏身之处。
书房陈设简洁,并无太多可供躲藏的地方。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扇面向后院的支摘窗上。
“走窗户!”她低喝一声,与拂雪迅速移至窗边。拂雪身手敏捷,无声地推开窗户,率先跃出,随即伸手接应苏云昭。
苏云昭提着裙子,刚要跨出窗外,书房门已被“吱呀”一声推开。苏翰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酒气。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浑浊的目光扫向窗边。
千钧一发之际,苏云昭猛地蹲下身,借着书案的阴影遮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拂雪在窗外也屏住了呼吸。
苏翰远晃了晃脑袋,嘟囔了一句:“窗户怎的开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向桌案,似乎想倒杯水喝。
苏云昭趁他转身的刹那,不再犹豫,迅速而轻巧地翻出窗外。
拂雪立刻将窗户轻轻合上。主仆二人不敢停留,沿着墙根阴影,飞快地逃离了书房院落。
直到回到疏影轩内,关紧房门,苏云昭才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怀中的木匣硌得她生疼,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冒险取回了线索,却也彻底惊动了苏翰远。接下来,侯府之内,恐怕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