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清梧轩。
窗外竹影婆娑,映在糊着素纱的窗棂上,随风轻轻摇曳,偶尔掠过几声细碎的鸟鸣,更显庭院幽深。
萧景珩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刚送来的密报,俊雅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那双深邃的凤眸,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案上宣纸微卷,一方古砚泛着墨香,与他指间那枚玉戒相映,清冷中透出几分矜贵。
凌墨垂手立于下首,身形挺拔如松,神态恭敬却目光如炬,低声禀报:
“殿下,安靖侯府那边,苏大小姐自被禁足后,并无太大动作。每日只在疏影轩内看书、写字,偶尔教导身边那个叫挽月的丫鬟辨认药材。表面看来,甚是安分。”
“安分?”
萧景珩轻笑一声,放下密报,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冷中带着几分玩味,“能逼得安靖侯用禁足来弹压,岂会是安分之辈?她若真就此偃旗息鼓,反倒让本王失望了。”
“殿下明鉴。”
凌墨微微躬身,继续说道,“属下查到,在她被禁足前,曾深夜潜入其生母故居,似乎找到了一枚……残缺的令牌。”
“令牌?”萧景珩眉梢微挑,眸中掠过一抹深思。
“是。据我们的人远远观察,令牌似铁非铁,刻有一个‘锦’字,但因残缺,无法断定全貌。”
凌墨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此外,她之前多次化解柳姨娘的刁难,手段颇为……奇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例如指出金钗上指纹痕迹不符,识破舞衣违制纹样等,观察入微,言辞犀利,每每直击要害。”
萧景珩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响,仿佛在叩问一段尘封的往事。
残缺令牌,带一个“锦”字?
这让他联想到母后曾经提及,安靖侯原配夫人,似乎与宫中某位封号带“锦”字的妃嫔有些旧谊。只是年代久远,详情已不可考,如今这令牌重现,莫非暗示着某种未尽的因果?
这位苏大小姐,不仅在查生母死因,似乎还触及了某些宫廷旧事。而她展现出的冷静、敏锐与胆识,也绝非寻常受气嫡女所能拥有。
“继续盯着。”
萧景珩吩咐道,语气淡然而不容置疑,“不必打扰她,只需确保她的安全,尤其是……别让靖王府那边的人,或是安靖侯府里那些不干净的手,伸到她面前。”
他顿了顿,眸色渐深,声音低沉却清晰,“母后念及与她生母的旧情,本王……也对这位苏小姐颇为好奇。”
“属下明白。”凌墨领命,身形如影,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萧景珩起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庭院中苍翠的修竹。
朝堂之上,他与萧景琰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
谢丞相支持靖王扩军,虽被暂时压下,但靖王一派势力膨胀的势头已显。
谢明蓁……那个女人的手段,倒是越来越凌厉了,如同暗夜中毒蛇,悄无声息地布网。
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云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会影响到整个棋局。
她调查的生母旧案,若真与宫廷有关,其中是否隐藏着能打击靖王阵营的秘密?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一枚能在关键时刻,打破平衡的棋子。苏云昭,会是他要找的那枚棋子吗?
安靖侯府,疏影轩。
苏云昭坐在窗下的绣墩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医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禁足的日子已经过了几天,表面平静,内心却从未停止思索。
疏影轩陈设简单,一架绣屏、一张榻、一方书案,虽略显清寂,却也被挽月收拾得洁净妥帖。
柳姨娘将她禁足,无非是想阻止她调查生母死因。但越是如此,越证明她查的方向没错。
生母的死,必然与柳姨娘,甚至与父亲苏翰远脱不了干系。那枚残缺的“锦”字令牌,是唯一的实物线索,指向宫中,也指向一段被刻意掩埋的往事。
如何在禁足中,继续调查?
直接硬闯是不可能的。她需要外援,需要信息渠道。
挽月忠心,但能力有限,且一出疏影轩就容易被人盯上。这侯府之中,眼线遍布,柳姨娘经营多年,早已将上下打点得铁桶一般。
正思忖间,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音的争执。
“……这月例银又克扣了这么多!我们小姐好歹是嫡女,你们也太过分了!”是挽月带着怒气的声音,虽刻意压低,却仍透出几分激愤。
另一个婆子声音尖刻,透着几分倨傲:“挽月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府中开销大,各房用度都有削减。大小姐如今禁足,又没什么花销,这些足够了!”
“你!”挽月气结,却碍于身份不敢高声。
这时,另一个略显怯懦的少女声音响起,细若蚊吟:“张嬷嬷,挽月姐姐,别吵了……这是我刚从大厨房领来的份例点心,给大小姐送来的……”
“放下吧。”挽月没好气地说,显然余怒未消。
那少女放下食盒,却没有立刻离开,似乎犹豫了一下,飞快地低声道:
“挽月姐姐,我……我前几日在厨房后巷,好像看到张嬷嬷身边的小丫鬟,和柳姨娘院里的彩珠偷偷见面,还塞了个小包袱……”
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入了苏云昭耳中。她心中一动。
张嬷嬷是负责疏影轩杂役的管事嬷嬷,素来拜高踩低,惯会看柳姨娘眼色行事。她身边的人和柳姨娘的贴身丫鬟私下接触?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是一个信号。府中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人会因为利益、恩怨或是恐惧,愿意透露一些消息。关键在于,如何找到这些人,并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禁足,困住的是她的身体,却困不住她的心思和手段。柳姨娘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就范,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需要找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触到府中这些“边缘”人物的机会。而机会,从来只眷顾有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