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靖侯府疏影轩,苏云昭立刻为拂雪仔细检查伤势。
幸好都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她亲自调配了金疮药为拂雪敷上,又开了内服的方子让挽月去抓药。
安抚好拂雪,苏云昭顾不上休息,立刻将自己反锁在房内,摊开那本暗语册子,又拿出之前通过拂雪和挽月暗中收集的、侯府近几年的部分账目副本,以及从老管家那里得到的、柳姨娘与钱先生往来的书信碎片。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
她将暗语册子上的符号、数字、地名、日期,与侯府账目上异常的资金流出、货物往来时间,以及书信中提及的模糊信息,一一进行交叉比对。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耗神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缜密的逻辑。苏云昭运用现代数据分析和刑侦思维,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挽月几次送来膳食,见苏云昭沉浸其中,只得轻手轻脚放下,又忧心忡忡地退下。
终于,在第二日凌晨,苏云昭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长舒了一口气。她虽然未能完全破解所有暗语符号,但已经找到了关键的联系节点!
她发现,暗语册子上记录的几次大宗“货物”交接时间与数量,恰好与侯府账目上几笔去向不明的大额支出,以及侯府名下船只“例行修缮”或“空载返航”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而书信碎片中提到的某些代号和地点,也与暗语册子上的记录对得上!
一条清晰的线索链逐渐在她脑中成形:柳姨娘利用掌管侯府中馈和部分产业的便利,长期将侯府的船只、仓库、资金,提供给靖王府的钱先生用于走私盐铁等违禁物资。
侯府账目上的异常支出,部分是用于打点关卡、雇佣人手,部分则直接流入了柳姨娘的私囊,甚至可能……有部分以“孝敬”的名义,流向了宫中的林贵妃,以维持其奢靡用度和经营势力!
“原来如此……不仅是宅斗私利,更是里通外联,蛀空家国!”
苏云昭看着眼前整理出来的证据链条,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同时也有一股即将揭开黑幕的决绝。
掌握了这些,她就有足够的筹码与苏父摊牌,逼迫他清理门户,与靖王阵营切割!
她仔细将这些证据——暗语册子的部分破解记录、账目异常处的标注、书信碎片的对应分析——整理抄录在一本新的册子上,原件则妥善藏好。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大亮。苏云昭略作梳洗,换上得体的衣裙,带着那本凝聚了她一夜心血的新册子,径直前往苏父所在的外书房。
苏翰远刚下早朝回来,正在书房内喝茶歇息,见苏云昭不经通传直接进来,眉头顿时皱起,不悦道:“昭儿,你越发没规矩了!”
苏云昭神色平静,屈膝行了一礼,语气却不容置疑:“父亲,女儿有要事禀报,关乎侯府存亡,不得不急。”
苏翰远见她神色凝重,不似作伪,心中狐疑,挥退了左右侍从:“何事如此严重?”
苏云昭将手中的册子双手呈上:“请父亲先看过这个。”
苏翰远接过册子,起初只是随意翻看,但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已是面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
册子上条理清晰地罗列了柳姨娘如何利用侯府资源协助靖王走私、贪污府中钱财的证据,时间、地点、金额、关联人,虽非全部,但已足够触目惊心。
“这……这些你是从何得来?”苏翰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父亲不必问来源,只需核实真伪。”
苏云昭目光澄澈,直视着苏翰远,“柳姨娘所为,已非内宅争风吃醋的小事。
走私盐铁,乃是动摇国本的大罪!一旦事发,侯府上下皆难逃干系!
陛下若知侯府产业竟成了靖王敛财、危害社稷的工具,父亲以为,我们安靖侯府还能安然无恙吗?”
苏翰远跌坐在太师椅上,额角渗出冷汗。
他并非全然不知柳姨娘有些小动作,却万万没想到竟胆大包天至此!更没想到,此事竟与靖王、与宫中的林贵妃牵扯如此之深!
他深知当今圣上对结党营私、尤其是涉及兵甲钱粮之事最为敏感忌惮。若真如苏云昭所言,那安靖侯府百年基业,恐怕真要毁于一旦!
“父亲,”苏云昭放缓了语气,但字字清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证据确凿,唯有壮士断腕,彻底清理柳姨娘及其党羽,与靖王府划清界限,并向陛下陈明情况,方能最大程度保全侯府。”
苏翰远内心挣扎无比。一方面,他忌惮靖王和林贵妃的势力,怕清理柳姨娘会得罪他们;另一方面,他更怕事情败露,侯府遭受灭顶之灾。权衡利弊,显然后者更为可怕。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颓然道:“你想如何?”
苏云昭知道,父亲这是妥协了。她立刻提出早已想好的方案:“请父亲立刻下令,控制柳姨娘及其核心心腹,严加审讯,拿到更多口供。
同时,迅速整顿侯府产业,撤换所有与柳姨娘关系密切的管事,由女儿推荐可靠之人接手。对外,则宣称柳姨娘管理家宅不善,贪污府中钱财,故而行家法处置。”
这样,既清理了内患,也在明面上给了靖王府一个不至于立刻撕破脸皮的交代。
苏翰远沉吟片刻,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吧。”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他忽视的女儿,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
苏云昭心中一定,知道自己在侯府的主动权,从此刻起,将大大增加。
然而,她也明白,这只是开始。扳倒了柳姨娘,相当于斩断了靖王阵营伸向侯府的一只触手,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