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揽星阁。
室内焚着价值千金的鹅梨帐中香,清甜馥郁的气息袅袅盘旋,却始终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低压。
谢明蓁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玫瑰椅上,听着高驰单膝跪地的禀报,纤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细腻的紫檀木扶手纹路里。
“所以,你们七八个精心培养的好手,埋伏突袭,不仅没能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反而折了两人,最后连凌墨是何时出现、如何接近的都未能察觉?”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柔媚的尾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砸在高驰的心头。
高驰头颅垂得更低,紧抿的嘴唇透出几分难堪与羞愧,“属下无能!那苏云昭极为警觉,所选路线也颇为刁钻,似乎……似乎有所预感。
凌墨及其手下,行动诡秘迅捷,像是……早已埋伏在侧。”
“埋伏?”谢明蓁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宛如玉珠落盘,却冰冷刺骨,“看来我们的瑞王殿下,是铁了心要护着这颗棋子了。”
她站起身,曳地的华丽裙摆扫过光洁的地面,走到窗边,目光落在楼下庭院中那些嶙峋怪石垒砌的假山上,眼神晦暗不明。
“柳姨娘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倒台,侯府这条经营多年的线算是断了。
苏云昭如今又和萧景珩勾结得愈发紧密……此女心思缜密,手段不凡,若再不除去,必成你我心腹大患!”
她的话语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森然的杀意。
侍立在一旁的绮罗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低声道:“小姐,既然暗杀不成,打草惊蛇,是否……换个更妥帖的法子?
奴婢近日在外头,似乎听到一些关于苏小姐和瑞王殿下的……风言风语。”
谢明蓁眉梢微挑,转过身来,脸上冰霜稍霁,唇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冰冷的笑意,“哦?什么样的风言风语?说来听听。”
“无非是些捕风捉影之事,”绮罗声音压得更低,“说瑞王殿下屡次三番相助苏小姐,时机都那般巧合,怕是……早已暗通款曲,早有私情。”
她斟酌着用词,小心观察着谢明蓁的脸色。
“私情?”谢明蓁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却也愈发寒凉,“好,很好。
这男女之事,最是说不清道不明,也最容易毁人清誉,动摇根基。”
她走到妆奁前,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在指尖把玩,“你去找几个机灵可靠的人,把这话传得更‘真切’些,细节要丰满,要让她苏云昭,尚未出阁,便先染上一身洗不掉的腥臊!
我看她还有何脸面在京城世家圈中立足,看安靖侯府和皇家,会不会容得下这样一个‘不检点’的未来王妃!”
“是,奴婢这就去办。”绮罗心领神会,立刻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高驰仍跪在原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那……小姐,后续对苏云昭的行动……”
谢明蓁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瑞王既派了凌墨那样的高手贴身护着,再次硬来,代价太大,成功的把握也低。暂且按兵不动,让她放松警惕。
你让钱先生那边,立刻把之前通过安靖侯府线路的所有痕迹清理干净,所有关联账目,该毁的毁,该改的改,务必做到天衣无缝,绝不能留下任何确凿的把柄落到瑞王手里!”
“属下明白!”高驰沉声应道,心中稍定,知道暂时无需再去面对凌墨那神出鬼没的刀锋。
安靖侯府内,苏云昭的日子仿佛真的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苏翰远经历了柳姨娘倒台的风波,对这个一度忽视的嫡女,多了几分复杂的倚重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府中中馈虽未完全交到她手中,却也允她参与管理决策,拂雪和挽月更是凭借其能力,逐渐成了她在内宅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这日,苏云昭正与拂雪在书房内核对侯府近期的几本重要账目,挽月从外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
“小姐,”她走近些,声音放低,“外面……不知怎的,兴起了一些不太好听的传闻。”
苏云昭目光并未从账册上移开,笔下勾勒的符号流畅而稳定,“是关于我和瑞王殿下的吧?”
挽月一怔,讶然道:“小姐您……您都知道了?”
“猜也猜到了。”
苏云昭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谢明蓁一击不成,后续手段无非如此。
毁人清誉,让我在京城世家圈中难以立足,若能引得父亲震怒,或让皇室心生反感,更是她乐见其成。”
她终于放下笔,抬眸看向挽月,眼神清亮而冷静,“不必理会,亦不必动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刻若我们急赤白脸地出面辩解,反而落人口实,正中她下怀。”
她心中一片清明。谢明蓁此举,一为报复刺杀失利之恨,二为搅乱她的心神,阻碍她继续调查生母旧案。她偏不能让其如愿,越是如此,越要沉住气。
恰在此时,凌墨通过顾先生那条隐秘的线路,将初步查到的关于锦娘的更详细信息递了进来。
信中提到,锦娘离宫后,嫁与京郊西山脚下一个名叫李家庄的村子里,一户姓李的农户。但近半年来,其夫家似乎与一些身份不明的“城里亲戚”来往密切,行迹颇为可疑,锦娘本人也深居简出,几乎不与村中人往来。
“西山脚下,李家庄……”
苏云昭指尖点着信纸上的地名,轻声念出。顾先生在信中再次特意强调,锦娘处境复杂,很可能已被监控,万望她切勿贸然前往,以免陷入险境。
“小姐,既然有了确切地点,我们是不是……”拂雪伤势已大致痊愈,闻言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一心想着将功补过,为主分忧。
苏云昭却缓缓摇头,目光沉静,“对方既然可能已严密监控锦娘,我们若贸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问不到真相,反而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她指尖轻叩桌面,陷入沉思。片刻后,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拂雪,”她抬眼,吩咐道,“你明日去一趟太傅府,寻李文萱小姐,就说我近日心中烦闷,想去京郊寺庙上香祈福,散散心,问她是否得空相伴同游。
我记得……西山之上,不是有座香火颇为鼎盛的云岩寺么?”
借世家女结伴出游、祈福上香之名,遮掩真实目的,再相机行事,探查虚实。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稳妥,也最不易引人怀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