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揽星阁。
谢明蓁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指尖轻轻划过小几上摊开的一本账册。
窗外晚霞似火,映得她容颜娇艳,眼神却冷冽如冰。
“这个月的进项,比上月又多了三成。”她红唇微启,语气听不出喜怒,“钱先生果然是个能干的。”
侍立在一旁的绮罗连忙躬身,小心翼翼地道:“是小姐运筹帷幄,钱先生不过是依令行事。
利用南方洪灾后的粮价波动,低买高卖,再加上盐铁之利,才能有如此收益。”
谢明蓁合上账册,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瓷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收益虽好,却也要小心。
瑞王那边,还有那个苏云昭,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苏云昭,竟能从高驰手下逃脱……”
她眼眸微眯,闪过一丝戾气,“看来,还是本小姐小瞧了她。”
正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另一个二等丫鬟锦书端着刚炖好的燕窝走了进来。
她低眉顺眼,将白玉盅轻轻放在小几上,声音细弱:“小姐,燕窝炖好了,请趁热用。”
谢明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未看她。
锦书放下燕窝,本该立刻退下,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那本摊开的账册。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以及旁边标注的“米粮”、“盐引”、“牟利”等字眼,还是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想起前几日无意中听到两个管事嬷嬷的闲谈,说起城外灾民聚集,粥厂供应不足,时有饿殍……而小姐账册上的数字,分明是趁着灾情,囤积居奇,赚取了巨额黑心钱!
锦书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
她自幼家贫被卖入相府,受过苦楚,深知民间疾苦。小姐这般作为,与那些喝民血、吃民肉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还有事?”谢明蓁察觉到她未立刻离开,抬眼瞥了她一下,目光如刀。
锦书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没、没事了,奴婢告退。”她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房间,心口怦怦直跳。
回到下人房中,锦书坐立难安。脑海中不断浮现账册上的数字和灾民凄惨的景象。
她服侍谢明蓁多年,深知这位主子表面温婉,实则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可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她实在良心难安。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鼓起勇气,趁着夜色悄悄找到谢明蓁的另一心腹大丫鬟绮罗,想请她帮忙劝劝小姐。
“绮罗姐姐,”锦书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她……她那样赚钱,是不是不太好?
城外那么多灾民没饭吃,我们却……能不能求求小姐,哪怕拿出一点点,施粥救济一下也好啊……”
绮罗听完,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更隐蔽的角落,厉声低斥:“你疯了!敢非议主子?不要命了!”
锦书被她吓得眼泪直流:“我、我只是觉得那些灾民太可怜了……”
“可怜?”绮罗冷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锦书,你跟我一样,都是奴婢。
主子的决定,岂是我们能置喙的?小姐怎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今日这番话,若传到小姐耳中,会是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锦书浑身一颤,想起之前被“病逝”或发卖的那些丫鬟婆子,脸色惨白如纸。
“念在往日情分,我今日只当没听见。”绮罗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警告,“你赶紧把这些糊涂念头扔了!好好当你的差,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锦书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泪无声滑落。她既害怕谢明蓁的手段,又无法漠视内心的谴责。那种煎熬,如同烈火焚心。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后,绮罗在原地站了许久,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走向了谢明蓁寝殿的方向。
谢明蓁尚未安寝,正对镜梳理着一头青丝。听完绮罗的禀报,她放下玉梳,镜中映出的脸庞,冷若冰霜。
“哦?锦书……觉得本小姐做得不对?”她语气轻柔,却带着渗骨的寒意,“看来,是本小姐平日对她太过宽厚,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绮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小姐息怒!锦书她只是一时糊涂,奴婢已严厉告诫过她……”
“告诫?”
谢明蓁打断她,缓缓起身,走到绮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绮罗,你跟了我最久,当知在这深宅大院,朝堂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何况……是身边起了异心的人。”
绮罗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发抖:“奴婢……明白。”
“你明白就好。”谢明蓁弯下腰,指尖抬起绮罗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你就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锦书……她病了,需要好好‘静养’。”
绮罗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美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睑,声音干涩:“是……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