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南书房问话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精准地飞入了后宫,落在了最关心此事的人耳中。
锦华宫内,温暖如春,香薰暖融,珍宝琳琅,极尽奢华。林贵妃斜倚在铺着软烟罗锦褥的软榻上,纤指涂着鲜红的丹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旁鎏金蟠枝熏笼里溢出的袅袅香烟。心腹宫女玉簪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打探来的消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当听到皇帝并未对靖王直白的请求表示任何不满,反而还提到了谢明蓁的“才貌双全”、“好眼光”时,林贵妃一双精心描画的凤目顿时亮了起来,如同捕获了猎物的雀鸟。
“哦?陛下真是如此说的?他当真夸了琰儿好眼光?”她直起身子,指尖轻轻划过光滑冰凉的翡翠念珠,心中迅速盘算开来,喜悦如气泡般滋滋往上冒。景琰这孩子,总算开了窍,知道为自己争取了,这话回得直接有力,甚合她心意。谢明蓁那丫头,家世、容貌、心机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她及其背后盘根错节的谢家势力,能成为景琰争夺那至尊之位最强大的助力与基石。
“千真万确,娘娘。”玉簪肯定道,脸上也带着喜色,“听说瑞王殿下倒是说得含蓄迂回,只提什么德行心性,怕是心里也虚着呢,自知那苏家小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咱们未来靖王妃。”
林贵妃红唇勾起一抹得意而了然的笑容,宛如盛放的牡丹,艳光逼人:“萧景珩自是心虚。那苏云昭,除了一张脸尚可,还有那点不上台面、惹是生非的小聪明,家世、声望、人脉,哪一点比得上明蓁?陛下圣明烛照,岂会看不清楚这云泥之别?”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必须趁热打铁,在陛下心中钉死谢家女儿这颗又漂亮又实用的棋子。她立刻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兴奋:“更衣,拣那身新做的湖蓝色缕金挑线纱裙来,妆容要得体,本宫要去乾元宫瞧瞧陛下。就说本宫亲手炖了冰糖燕窝,给陛下润润肺。”
她深知皇帝虽不喜后宫过于干涉前朝政事,但若只是以母亲关心儿子婚事为由头,聊聊家常,表达一下慈母情怀,却是无妨,甚至能显出她的体贴与慈爱。
稍作打扮,林贵妃换上一身既显年轻娇艳又不失高贵得体的宫装,带着宫女,捧着炖盅,袅袅婷婷地往乾元宫而去。步伐轻盈,环佩叮当,一路引来宫人无数敬畏的目光。
到了乾元宫,经洪公公通传后,皇帝果然宣她进去。
“陛下,”林贵妃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婉转,如同出谷黄莺,“臣妾听闻您今日又忙到这般时辰,可是为了琰儿他们的婚事操心?朝政固然要紧,您也要保重龙体才是。”她绝口不提自己已知具体内容,只作出单纯关切担忧的模样,目光盈盈,满是体贴。
皇帝正执朱笔在一份奏折上批阅,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爱妃消息倒是灵通。是啊,孩子们大了,朕也该为他们打算打算了。”语气听起来颇为随和。
林贵妃心中一喜,走上前去,将炖盅轻轻放在案角,亲自伸出纤纤玉手,为皇帝研磨起墨来,动作轻柔舒缓,语气更是体贴入微,带着恰到好处的愁绪:“陛下说的是。臣妾看着这两个孩子,尤其是琰儿,真是心疼。他性子直率,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这些年在外领兵打仗,风餐露宿,吃了那么多苦,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体贴心细的人照顾着。臣妾这做母妃的,每每想起,都寝食难安,心里揪着疼。”
她眼圈微微泛红,拿出绢帕按了按眼角,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慈母情怀,随即话锋一转,仿佛自然而然地接道,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说起来,谢丞相家的那位明蓁姑娘,臣妾近来接触了几回,瞧着真是极好的。不仅人生得标致,难得的是性情爽朗大气,既不扭捏,又知书达理,颇通文墨,说话行事自有一番气度。那日臣妾见她与琰儿站在一起说话,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般配得很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她将谢明蓁夸得天花乱坠,却只字不提其家世权势如何能助力靖王,只从母亲关心儿子、欣赏晚辈的角度出发,显得情真意切,毫无功利之心,最后还巧妙地把问题抛回给皇帝。
皇帝笔下未停,蘸了蘸朱砂,似随口问道:“哦?爱妃如此看好谢家女儿?朕记得她前些年似乎颇有些……小儿女情态。”皇帝言语含蓄,似有所指。
林贵妃心中一跳,知道皇帝可能隐约记得谢明蓁前世痴恋瑞王那些不清醒的举动,连忙笑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女儿家年纪小的时候,谁还没点懵懂心思呢?如今明蓁可是大不一样了,出落得大方得体,见识谈吐都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前几日她入宫给臣妾请安,言谈举止,进退有度,对长辈又极是恭敬孝顺,这样的品性,实在是难得。若是……”她顿了顿,略带羞涩地低声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若是陛下也觉得合适,瞧着他们小儿女投缘,岂不是一桩美事?臣妾也能放心了。”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意愿与皇帝的决断捆绑在一起,仿佛一切只是顺其自然的建议,最终决定权永远在皇帝手中。
皇帝放下朱笔,目光落在林贵妃精心装扮的脸上,看了她片刻,目光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最终只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了。谢家女儿……确实不错。此事,朕自有考量。爱妃有心了。”
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甚至还说了一句“确实不错”。林贵妃深知皇帝性情,这已是极好的信号,几乎等同于默许。她不敢再多言,生怕言多必失,又细心体贴地伺候皇帝用了半盏燕窝,说了会子闲话,方才心满意足地告退。
出了乾元宫,傍晚的风带着花香拂面而来,林贵妃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灿烂笑容,眼底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她相信,凭借谢明蓁的条件,加上自己这番恰到好处的推波助澜,这门婚事,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只要谢家牢牢绑在景琰的战车上,何愁大业不成?那母仪天下的凤位,似乎已在前方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