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芷蘅院内,熏香淡雅,陈设精丽,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家的权势与品味。
谢明蓁听完母亲从宫中带回的消息,得知林贵妃已在陛下面前极力推荐自己,并且陛下似乎并未反对,反而流露出认可之意时,她唇角弯起一抹尽在掌握中的冰冷弧度。一切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甚至比她预期的更快、更顺利。重活一世,她对人心、对局势的把握,果然精准无比。
“母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她优雅地端起面前的雨过天青瓷杯,抿了一口清茶,安抚着兴奋得有些坐不住的谢夫人,眼中却闪烁着冷冽而兴奋的光芒,如同猎人看到了猎物一步步走入陷阱。贵妃的行动加快了进程,她这边也要立刻跟上,必须抓紧这大好时机,彻底将苏云昭踩入泥泞,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同时,也要让靖王,让所有到场的人看清,谁才是真正能与他并肩、助他成就千秋大业之人!而苏云昭,只配作为她的垫脚石和衬托。
“绮罗,”她放下茶盏,声音冷静而充满算计,唤来心腹侍女,“立刻以我的名义,下帖子给靖王殿下、瑞王殿下,还有苏家小姐、以及平日相熟的几位世家公子贵女,就说三日后,我于府中锦屏园设下赏画宴,请他们过府一聚,品鉴我新得的几幅前朝古画。”
“赏画宴?”绮罗有些疑惑,此时突然举办宴会,目的似乎并不单纯,且刚刚经历了流言风波。
“不错。”谢明蓁走到紫檀木书案前,铺开洒金宣纸,亲自执笔书写请柬,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锋芒,“我新得了几幅难得的古画,正好请诸位一同品鉴,也免得有人说我们相府女儿只知争强好胜,不懂风雅。”她顿了顿,唇边笑意加深,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记得,将那幅《雪猎逐鹿图》找出来,擦拭干净,挂于听雨轩最显眼之处。”
绮罗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图,心头一凛。那幅《雪猎逐鹿图》意境磅礴,狩猎场景激烈,但画面中暗藏玄机,不同心境、不同立场的人,能解读出截然不同的寓意,甚至引申到朝堂天下。小姐这是要借画做文章,而且是要做一篇大文章。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绮罗领命,匆匆下去准备。
请柬很快送到了各府。瑞王府和靖王府自然没有异议。安靖侯府接到专门给苏云昭的请柬时,苏老夫人皱了皱眉,本因之前的流言和禁足令不想让她再去任何场合招惹是非,但考虑到是丞相嫡女、未来极有可能的靖王妃亲自下帖,又同时邀请了两位皇子,实在不好推拒,得罪不起。只得勉强应允,却又将苏云昭叫到万福堂再三叮嘱,命她此行务必谨言慎行,如同木偶般坐在一旁即可,不得再出任何差池,若再带累家门,定不轻饶。
苏云昭平静地接过命令,心中却疑虑丛生,警铃大作。谢明蓁此时突然设宴,目的绝不单纯。尤其是那幅《雪猎逐鹿图》,她隐约记得挽月曾提过,此画似乎别有深意,常被文人墨客引申议论。谢明蓁特意点名赏画,恐怕宴无好宴,是冲着她来的鸿门宴。
三日后,丞相府锦屏园内,百花盛放,姹紫嫣红,衣香鬓影,笑语喧阗。谢明蓁作为东道主,一身用云霞锦精心裁制成的衣裙,流光溢彩,衬得她容颜愈发娇艳夺目,她周旋于宾客之间,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俨然已是女主人的姿态,自信而耀眼。靖王萧景琰坐在上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显然对她今日的安排和风采极为受用。
瑞王萧景珩到得稍晚,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与相熟的王公子弟寒暄着。苏云昭跟在他之后不久到场,穿着自己故意挑选的素雅衣裙,妆容清淡,尽量降低存在感,却依然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审视、或嫉妒的目光。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细针般落在身上。
寒暄过后,众人移步至临水的听雨轩。轩内四面轩窗敞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四壁果然悬挂了数幅古画,墨色古雅,意境悠远,皆非凡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中央那幅巨大的《雪猎逐鹿图》,画面雪原苍茫,骑士们策马奔腾,弓弦满张,围猎一头惊慌失措的雄鹿,气势凌厉,杀机四溢。
谢明蓁笑着引领众人赏鉴,每到一幅画前,便侃侃而谈其来历、笔法、意境,引经据典,见解不俗,引得众人纷纷赞叹其博学多才,不愧为丞相千金。她特意在《雪猎逐鹿图》前停留最久。
“此画气势雄浑,笔力千钧,雪寒剑冷,尽显英主开拓四方、志在必得之气。”谢明蓁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靖王身上,笑意盈盈,语带双关,“依臣女看,这画中逐鹿的英姿,决胜千里的气魄,倒与靖王殿下沙场征战的雄风颇有几分神似呢。殿下以为如何?”她巧妙地将画意与靖王的军功、野心联系起来,既是恭维,也是赤裸裸的暗示和站队。
萧景琰闻言,果然龙心大悦,哈哈大笑,声震屋瓦:“明蓁小姐过奖了!本王只是尽武将本分,为国戍边罢了!不过这画确实气势不凡,深得我心!”两人一唱一和,显得默契十足,俨然已是同路人。
谢明蓁眼中闪过得意,随即目光状似无意地转向一直沉默静立、试图隐于人后的苏云昭,语气亲切温和,却字字暗藏机锋:“素闻苏妹妹自小博览群书,见解独到,于画艺一道想必也有精深研究,不知对此画有何高见?妹妹觉得,这苍茫雪原,群雄逐鹿,最终……鹿死谁手呢?”
她这个问题,看似在问画境,实则刁钻恶毒无比,暗喻当前朝局储位之争。无论苏云昭如何回答,都可能被曲解利用。若赞画中骑士勇武,便是公开迎合靖王,置瑞王于何地?若同情鹿之遭遇,便可被扣上心慈手软、不堪匹配皇室之帽;若另辟蹊径解读,更可能被指责为故作清高、心怀叵测。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语言陷阱,无论怎么答,都是错。
刹那间,所有或好奇、或看好戏、或担忧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苏云昭身上。
萧景珩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关切地看向苏云昭,眸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萧景琰也眯起了眼,身体微微前倾,等着她的回答,嘴角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
苏云昭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谢明蓁的杀招,就在于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