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苏云昭依惯例入宫学习礼仪。课程过半,一名小太监悄步进入,与钱嬷嬷低语几句。钱嬷嬷点头,随即目光转向苏云昭,道:“苏小姐,皇后娘娘召见,请随这位公公去吧。”
来了。苏云昭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恭顺地应了声“是”,便跟着那小太监出了殿门。
并非去往昨日路过的宫殿,小太监引着她穿廊过巷,越走越是清幽,最后来到一处名为“蕙草殿”的宫苑。此处似是皇后平日静养之所,陈设典雅,器物精美却不失古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宫女们行动间更是悄无声息。
苏云昭被引入内殿,只见皇后周氏正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正就着窗外天光翻阅着一卷书。卸去了昨日正式的凤冠朝服,只着一身家常的暗花云锦长袍,头发松松绾起,簪一支碧玉簪,更显得她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病弱的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沉静,透着洞察世事的通透。
“臣女苏云昭,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苏云昭依足礼数,深深拜下。
“起来吧,赐座。”皇后放下书卷,声音温和,“这里没外人,不必如此拘礼。本宫今日叫你来,不过是说说话。”
“谢娘娘。”苏云昭谢恩,在下首的绣墩上小心地坐了半个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姿态恭谨依旧。
皇后打量着她,微微一笑:“昨日瞧你规矩学得极好,比那些学了多日的还稳当。钱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规矩最严,能得她一句夸,不容易。”
“娘娘谬赞,是嬷嬷教导有方,臣女愚钝,只得勤勉些,不敢有损天家颜面。”苏云昭垂眸应答,言辞谦逊。
皇后点点头,似是随意问道:“即将嫁入皇家,成为瑞王妃,日后便要协助瑞王打理王府,应对宗亲宫闱往来,你可有何想法?”
苏云昭心知这是考较,略一思忖,便谨慎答道:“回娘娘,臣女以为,王妃之责,首在辅佐王爷,安定内闱。一应事务,当以王爷之意为先,以王府声誉为重,谨守本分,克尽己责。宫中往来,当遵礼守法,恭敬柔顺,和睦为上。”这番话四平八稳,挑不出错处,却也未见多少独特见解。
皇后听了,却不置可否,只端起手边的药茶抿了一口,缓缓道:“这话说得不错,是正理。只是……这深宫之内,王府之中,有时并非谨守本分便能安稳无虞。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苏云昭心中猛地一跳,抬头看向皇后。皇后也正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臣女……愚钝,请娘娘明示。”
皇后放下茶盏,声音压低了些许,更显语重心长:“云昭,你是个聪慧孩子,本宫看得出来。瑞儿性子沉稳,心思也重,他选了你,自有他的道理。既入此门,日后难免遇到些风浪。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需得心中有数,早做筹谋。譬如,”她微微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窗外,“水底之石,看似稳固,或许早已被暗流冲刷得松动;镜中之花,虽则美好,或许根茎已缠绕难解。凡事,多看一步,多想三分,总是没错的。”
水底石?镜中花?这是在暗示什么?是指王府中潜在的隐患?还是……指向更复杂的局面?苏云昭只觉得皇后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云山雾罩,难以捉摸。
她正凝神细思,又听皇后道:“本宫听闻,你一直在查询你生母当年旧事?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只是……宫中旧事,年代久远,牵扯甚多,许多线头缠在一起,贸然去扯,只怕非但不能理清,反会越缠越紧,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皇后的语气变得格外凝重,“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如今你前程大好,更需谨言慎行,一切以自身安危与瑞王前程为重。这其中的分寸,你要仔细掂量。”
这番话,几乎是明示了!皇后知道她在调查母亲的事,并且警告她此事牵扯极大,极其危险,可能危及自身和瑞王!这究竟是善意的提醒,让她明哲保身?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让她不要再查下去?皇后在这桩旧案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苏云昭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起身再次深深一拜:“臣女……谨遵娘娘教诲。定当谨记娘娘今日之言,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负娘娘期许。”
皇后看着她苍白但依旧镇定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叹息。她挥了挥手,略显疲惫地道:“明白就好。去吧,好生学着规矩,大婚在即,莫要节外生枝。”
“是,臣女告退。”苏云昭恭敬地退了出来。
直到走出蕙草殿,被微凉的秋风一吹,苏云昭才发觉自己的手心一片冰凉。皇后的点拨,看似关怀,实则信息量巨大,且暗藏机锋。她既肯定了自己的能力,又警告了前路的危险,尤其点明了她调查母亲旧案的行为及其潜在风险。皇后对这一切,究竟知道多少?她的立场,是友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