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别院“熠煌殿”的筹备处,即便是深夜,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隐约。相较于瑞王府“清梧轩”的沉静内敛,此处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急于彰显的喧嚣与奢靡。
珍奇古玩、奢华陈设络绎不绝地抬入,工匠们挑灯夜战,力求每一处细节都极尽耀目,意图从方方面面压倒那头的一切,将这未来的靖王府邸打造成京城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谢明蓁端坐于临时安置的紫檀木梳妆台前,周身笼罩在柔和却明亮的光晕中。心腹侍女绮罗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去发间繁复的钗环。
铜镜中映出的容颜,眉目如画,倾城绝色,然而那眉梢眼角流转的神采,却再无前世那般怯懦与痴缠,取而代之的是精心算计的锐利和一种日益炽盛、几乎要破瞳而出的欲望火焰。
绮罗一边动作,一边低声禀报着宫中眼线刚刚传递出来的消息,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讨好与得意:
“小姐,宫里刚递出来的信儿,咱们的人使了大力气,那老辛婆子确实被挪到了浣衣局最苦最累的角落,整日与污秽冷水为伴,没三五个月休想缓过劲儿来。静嫔那破落院子也封得死死的,内外都换了咱们打点过的人看守,任她苏云昭再有通天的能耐,也休想再摸到半点边儿!”
谢明蓁唇角勾起一丝冷峭而满意的弧度,并未立刻回应。她的指尖悠然划过妆台上新打制的一支赤金点翠嵌宝珠凤钗。
那凤首高昂,振翅欲飞,羽翼细节栩栩如生,宝石光华璀璨,其形制规模隐隐已触及亲王正妃仪制的边界,几欲逾越。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中的燥热稍缓,却更激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她也就只剩这点东钻西探、如同没头苍蝇般的能耐了。”
谢明蓁终于开口,声音轻慢,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宫里的水有多深,暗流有多急,岂是她一个在侯府冷灶里长大的丫头能摸得清、蹚得动的?”言语间,仿佛谈论的不是一位准亲王王妃,而是可以随意碾碎的蝼蚁。
“可不是么!”绮罗连忙附和,手上动作更加轻柔,“贵妃娘娘如今越发倚重小姐您了,今日赏下的那对东珠耳珰,颗颗圆润饱满,光泽夺目,说是唯有小姐这般气度方能驾驭,正配大婚时的风华。
靖王殿下也是对小姐您言听计从,方才还特意遣了身边得力的内侍过来,询问小姐对明日去京畿大营劳军的一应细节可还有别的吩咐,务必显出靖王府的威仪体面。”
听到“靖王”二字,谢明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前世她飞蛾扑火般痴恋那个温润如玉却最终赐她白绫鸩酒的男人,耗尽了所有的天真与柔情。
重生归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英武骄傲、野心勃勃的萧景琰。
最初,或许的确存了七八分利用与报复的心思,但如今,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辅佐”下屡获好处,对自己愈发重视甚至逐渐产生依赖,一种混合着权力欲与征服感的巨大满足便油然而生,那剩余的两三分心思,也变得模糊起来。
“殿下自是明白我的心意。”谢明蓁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告诉他,一切皆按先前商议的章程办理即可,务必显出我靖王府的恩威与对将士的体恤,阵仗、赏赐,皆不可落于人后,莫要让瑞王府那边专美于前。”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差不多这个时候,萧景珩便是在一次类似的劳军活动中,以低调务实、体恤下情的姿态,意外赢得了不少军中中下层将领的好感。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绮罗应下,又将那对东珠耳珰小心收纳入锦盒,口中奉承道,“小姐您真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连赵才人那起子微末小事的前因后果都预料得丝毫不差,贵妃娘娘如今可是把您当做了女中诸葛,事事都愿听您一言呢!”
谢明蓁微微一笑,那份洞悉先机的自得几乎要溢出眼眸。重生带来的记忆,是她对抗整个命运、攫取无上权柄最强大的武器。
那些即将发生的朝堂细微变动,那些后宫人心隐秘的走向,甚至那些看似偶然的突发事件,都如同她掌中徐徐展开的画卷,清晰可见。这种将万物掌控于手、将他人命运随意拨弄的感觉,令人沉醉,令人……疯狂。
她挥退了绮罗,偌大的殿内只余她一人。曳地的华美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无声地行至窗边,“吱呀”一声推开紧闭的菱花格扇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稍稍吹散了殿内浓郁的香薰气息。她遥望着皇宫的方向,夜色浓重如墨,却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黑暗,窥见那九重宫阙之巅,象征着天下女子至尊之位的凤座。
瑞王妃?那算什么?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起点。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凤冠霞帔,接受百官命妇跪拜朝贺的景象;浮现出萧景琰黄袍加身,而她端坐凤位,垂帘听政,睥睨众生的画面;甚至清晰地浮现出前世那些轻贱她、侮辱她、将她踩入泥泞的人,跪伏在她脚下瑟瑟发抖、摇尾乞怜的惨状……
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如滚烫的岩浆般在血管里灼热奔流。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与狂喜攫住了她,让她纤细的身躯微微发抖。
苏云昭?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绊脚石,迟早一脚踢开!萧景珩?一个虚伪的懦夫,惯会收买人心!皇后?一个病怏怏不久于人世的无用之人!皇帝?一个老迈昏聩、迟早要腾出位置的糊涂老头!
这万里江山,这九五至尊之位,应该是她谢明蓁的!既然上天赐她重来一次的机缘,那便是注定要她弥补前世所有遗憾,将她应得的一切,连本带利,统统夺回来!
谁若敢挡她的路,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股凛冽的杀意在她眼底一闪而逝,迅速被更汹涌澎湃的野心火焰所吞噬。她猛地攥紧手中那支华美逾制的凤钗,冰凉的钗身硌得掌心生疼,她却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顶真正的、沉甸甸的九翚四凤冠。
“等着吧……所有负我、欺我、阻我之人……”她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呢喃,声音轻若耳语,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与疯狂,“用不了多久了……这一切,终将尽在我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