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启二十五年,正月十六,黄道吉日,宜嫁娶。
寅时刚过,靖王府已如苏醒的巨兽,灯火通明,人声与步履声交织成紧张的序曲。
朱漆鎏金的王府正门全然洞开,门前两座威严石狮颈缠硕大红绸花,在黎明前的幽暗与府内溢出的光亮映照下,平添几分煊赫的喜气。仪仗队伍自门内鱼贯而出,甲胄鲜明的侍卫手持戟钺,肃立道路两侧,旌旗在微寒的晨风中猎猎作响,静候吉时降临。
熠煌殿内,温暖如春,烛火高烧,映得殿内金碧辉煌。谢明蓁端坐于巨大的菱花铜镜前,镜面光洁,清晰映出她绝美的容颜。
四名经验老到的宫女屏息凝神,动作轻柔而精准地为她一层层穿上王妃规制的礼服。正红色的织金云凤纹翟衣,用料奢靡,刺绣繁复,每一道纹路都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与荣宠。
那顶沉甸甸的九翚四凤冠被小心翼翼地戴上,珠玉宝石累累,流光溢彩,垂落的珍珠流苏轻拂过她的额角与脸颊。
镜中人,眉如远山黛,唇染樱桃红,倾城之姿更胜往昔。然而,那双妩媚的杏眼中,却不见寻常新嫁娘的娇羞与期盼,唯有冰封的野心与历经两世沉淀的冷厉在隐隐燃烧。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袖口那只欲展翅腾飞的凤凰刺绣,触感细腻而冰冷。重生归来,她舍弃天真,磨砺心计,步步为营,终于登上了这靖王妃之位。
前世的痴恋错付,屈辱惨死,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尽数化为此刻支撑她走下去的恨意与动力。
萧景珩,苏云昭,你们且看着,这仅仅是一个开端。今生,我谢明蓁定要踩着你们的尸骨,辅佐我的夫君,问鼎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王妃,吉时已到,王爷已在殿外等候。”绮罗悄步近前,低声禀报,声音里压不住一丝激动与谄媚。
谢明蓁闻言,缓缓自镜前起身。霎时间,环佩叮咚,衣袂窸窣,翟衣逶迤及地,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雍容。
她在宫婢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温暖璀璨的熠煌殿,迈向殿外那片熹微晨光与无数目光汇聚之处——她的夫君,靖王萧景琰正等在那里。
萧景琰身着玄黑为底、绣有金蟒的亲王冕服,身姿英挺,剑眉星目,久经沙场历练出的杀伐之气即便在喜庆之日也难以完全掩盖。
他望着盛装而来、光华夺目的谢明蓁,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志得意满。
这个女人,不仅拥有倾国之色,更难得的是那份仿佛能窥探天机的“梦兆”之能,屡次助他避开陷阱,抢占先机,实乃他宏图霸业上不可或缺的瑰宝。
他伸出手,稳稳握住谢明蓁微凉而柔腻的指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蓁儿,今日之后,你我夫妻一体,同心协力,共谋这万里江山。”
谢明蓁适时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翻涌的算计与冰冷,嗓音柔婉顺从,恰到好处:“妾身谨记王爷教诲,定当竭尽所能,助王爷成就大业。”
靖王府正门洞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启程,前往丞相府。一时间,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声势浩大,几乎震动半座京城。
沿途百姓蜂拥围观,皆被这极致的皇家气派与奢华所震撼,啧啧称奇。文武百官依品级或亲至王府道贺,或于沿途设香案迎送,车马轿辇络绎不绝,将通往靖王府的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婚礼在王府最为宏伟的崇功殿举行。皇帝与皇后虽未亲临,但赏赐丰厚,由靖王生母林贵妃代表皇室主持大典。
仪式庄重繁复,三跪九叩,焚香告天,每一步都遵循古礼,彰显皇家威仪。当谢明蓁与萧景琰共执同心结,转身接受百官命妇山呼朝贺之时,她姿态完美,礼仪无可挑剔,唯有在目光不经意扫过殿外那片属于瑞王府方向的天空时,眼底才会迅疾掠过一丝淬毒般的嫉恨与寒意。
林贵妃满面春风,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尤其是自己英武的儿子,眼中充满了得意与殷切的期盼。与皇后明争暗斗多年,如今儿子娶了权势滔天的丞相之女,势力如虎添翼,距离那储君之位,似乎仅有一步之遥了。
盛大的宴席随即开始,珍馐美馔如水般呈列,觥筹交错间,一派歌舞升平。不少官员趁敬酒之机,向靖王表露忠心,或言语试探其志向野心。
萧景琰志得意满,酒到杯干,言语间虽未直言,但那顾盼自雄、睥睨众人的姿态,已让追随者心领神会,愈发卖力鼓吹。
谢明蓁始终伴其身旁,巧笑嫣然,应对自如,暗中却将席间每个人的言行举止、亲疏远近,一一刻印在心。
喧嚣直至夜深方渐渐平息。谢明蓁坐在铺满大红鸳鸯锦被的婚床上,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远处的笙歌笑语。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冰凉的缎面,绮罗悄无声息地入内,低语禀报:“王妃,一切皆已安排妥当。瑞王府那边,明日……必有一场‘好戏’恭候。”
谢明蓁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弧度,眼中寒光乍现:“甚好。苏云昭,但愿你明日,还能维持住那副镇定自若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