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崇功殿的盛宴,直至亥时末,喧嚣才渐次低落,然酒酣耳热之际,一些依附靖王甚紧的官员,言语便少了顾忌,多了几分露骨的追捧与试探。
一位身着三品武官袍服、身材魁梧的张将军,满面红光,举着硕大的酒杯踉跄行至主桌前,声若洪钟道:
“王爷!今日大喜!实乃我大胤朝廷之福,将士之幸!末将敬王爷一杯,愿王爷早日再披战甲,为我朝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扬我天威!”此言几乎将靖王与赫赫军功、国家威严直接绑定,其拥护之意,昭然若揭。
萧景琰心情极佳,闻言朗声大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气道:“张将军赤诚之心,本王知晓!为国效力,沙场建功,本是男儿志向!”
他目光炯炯,扫视席间众臣,那睥睨之态,引得不少武将出声附和,文官中亦有趋炎附势者连连称赞。
另一席上,一位身形瘦削、目光精明的御史,凑近身旁的礼部侍郎,压低声音道:
“李大人,听闻今日瑞王府那边,宴席之上尽是吟风弄月,清谈诗文,未免太过寡淡冷清。如今北境不宁,东南偶有倭患,国库亦非充盈,正值多事之秋,依下官看,还是靖王爷这般英武果决、能征善战之辈,方是社稷真正的擎天之柱啊!”
语气中充满了对瑞王所代表的“文弱”风气的鄙夷,以及对靖王武力的推崇。
这些言论,自有那善于察言观色的耳报神,迅速传到始终伴在靖王身侧的谢明蓁耳中。
她面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心中却在冷笑:萧景珩,你与那些清流终日标榜道德文章,可知在这权力场上,空谈误国,唯有绝对的权势与力量,方能主宰一切?且看你能清高到几时!
与此同时,瑞王府崇德殿内,气氛虽显文雅平和,却亦非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翰林院李老学士,借着敬酒的机会,走到萧景珩面前,语重心长道:
“王爷今日成家,老臣心中甚慰。望王爷日后始终秉持仁德之心,亲贤臣,远小人,广纳忠言,则天下归心,江山社稷方能稳固昌盛啊。”
话语虽未直接点名,但“贤臣”与“小人”之辨,无疑暗含对当前朝局中某些结党营私、趋炎附势之辈的隐晦批判与担忧。
萧景珩神色恭敬,执礼甚恭:“景珩多谢老大人教诲,定当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席间亦有不少官员低声交换着看法:“靖王府昨日婚仪,听闻逾制之处颇多,林贵妃爱子心切,未免有些骄纵了……还是瑞王府这般合乎礼制,更显天家气度风范。”
“是啊,听闻靖王妃那十里红妆,其中御赐之物不胜枚举,陛下对靖王,似乎恩宠尤甚……”种种议论,夹杂着比较、担忧、观望的复杂情绪,在看似风平浪静的交谈之下悄然流淌。
苏云昭虽身处昭晖院新房,但挽月心思细腻,加之她婚前便有安排,已有眼线将前厅一些值得留意的言论悄然报来。
她静坐窗下,听着挽月的低声回禀,心中默默分析:靖王派系已然开始借势造势,张扬激进;而瑞王这边,多为持重之言,虽得清望,但在舆论声势上稍显被动。
这场围绕储位展开的争斗,从这两场婚宴伊始,便已无声地拉开了序幕,且对方攻势凌厉。
宴席散后,萧景珩来到昭晖院,他身上酒气甚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清明,不见醉意。
“今日宴上,倒是听闻不少有趣之言。”他挥退侍立的宫人,在苏云昭对面的榻上坐下,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苏云昭亲手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醒酒茶,递了过去,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素有贤名,礼贤下士,自是有人心中不喜,欲除之而后快。”
萧景珩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带来一丝微暖的体温。他饮了口茶,似是随意提起:
“明日你需接受阖府仆役拜见,内宅之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尤其是……柳姨娘那边送来的人,需多加留意。”
他话语平淡,却显然对安靖侯府内的那些龃龉与暗涌心知肚明。
苏云昭心中了然,点头应道:“妾身明白。王府内宅,妾身会尽快理顺,必不让宵小之徒有机可乘。”这是她作为瑞王妃的首要职责,亦是她能否在这龙潭虎穴中立足的根本。
而在靖王府熠煌殿,红烛高烧,喜庆未散。谢明蓁卸去钗环,正听着绮罗低声汇报瑞王府宴席的细节。
“……席间多是些穷酸腐儒,谈论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甚紧要消息。只是,皇后身边那位姓董的女官,对那苏云昭似乎颇为留意,眼中多有赞许之色。”绮罗仔细回想着探子的回报。
谢明蓁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皇后?一个常年抱病、自身难保之人,还能护她几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厉色,“明日便开始着手清理府内,那些倚老卖老、心思不定的,一概不留!我要这靖王府,从上到下,铁板一块,水泼不进!”
“是,王妃!”绮罗连忙应下。谢明蓁沉吟片刻,又压低声音问道:“之前让你备下的‘礼物’,可都准备妥当了?”
绮罗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凑近些回道:“王妃放心,万无一失。明日瑞王妃归宁,回府路上,自有‘惊喜’恭候,定叫他们颜面扫地!”
谢明蓁嘴角满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抹残酷的弧度。苏云昭,你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这王妃的宝座,你且看看自己究竟能坐得稳当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