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熠煌殿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谢明蓁端坐于正厅主位,一身正红百鸟朝凤蹙金绣王妃常服,凤钗步摇纹丝不动,面容娇艳如春日海棠,眼神却冷冽如三九寒冰。
下首乌压压跪了一地靖王府原有的管事嬷嬷、掌事宫女及有头脸的内侍,个个屏息垂首,不敢仰视。
新婚次日,她便以雷霆之势召见全府仆役,其立威之心,昭然若揭。
“都抬起头来。”谢明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众人依言抬头,目光触及她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皆是一凛。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发出细微的脆响。
这片刻的寂静,比疾言厉色更令人窒息。终于,她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跪在最前面的内府总管太监钱公公身上。
“钱公公,”谢明蓁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本妃初来乍到,对这府中事务尚不熟悉。听闻王府历年账目清晰,库房管理井井有条,皆是公公之功。今日,便从这账目库房开始,让本妃见识见识如何?”
钱公公心头一紧,面上却堆满谄媚笑容,连连叩首:“王妃娘娘谬赞了,老奴惶恐,不过是尽本分罢了。账目库房皆已准备妥当,请娘娘过目。”说着,便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抬上几大箱账册。
谢明蓁却看也不看,只对身旁的心腹侍女绮罗使了个眼色。
绮罗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娘娘有令,不必抬这些陈年旧账。只查近三个月,各房采买、用度、人情往来的细账,特别是大婚前后一应开支,限两个时辰内,重新誊写清楚,送来娘娘过目。若有含糊不清、对不上数目的……”
绮罗顿了顿,声音转冷,“便请当事的管事亲自来向娘娘解释。”
此言一出,底下几位负责采买和库房的管事脸色顿时煞白。
靖王府家大业大,日常用度流水极大,其中猫腻自然不少,往日里靖王忙于政务军务,不甚关注内宅细节,钱公公又是个贪财好糊弄的,众人早已习惯了下手捞油水。
如今新王妃上来便要查近三个月的细账,时间紧迫,连做手脚的机会都没有,这分明是要拿人开刀!
谢明蓁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而看向掌管人事调派的张嬷嬷:“张嬷嬷,府中所有仆役的名册、职司、月例、来历背景,也一并拿来。本妃要瞧瞧,都是哪些得力的人在伺候王爷。”
张嬷嬷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冷汗已湿透了内衫。她手下安排了不少自家亲戚进来吃闲饭,这要是一查……
两个时辰后,账册和名册陆续送来。
谢明蓁并未亲自翻阅,只让绮罗带着几个从谢家带来的、精通算学和识人的心腹丫鬟仔细核对。
她则好整以暇地品着茶,偶尔问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却让底下跪着的众人度秒如年。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绮罗便发现了多处问题:采买的食材价格虚高,库房登记的器物与实物不符,名册上更有数人身份不明或职司重叠。绮罗一一指出,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谢明蓁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钱公公,张嬷嬷,还有这几位管事,你们有何话说?”
钱公公还想狡辩,谢明蓁却直接打断:“不必说了。账目不清,管理无方,是为失职。来历不明,安插私亲,是为不忠。靖王府容不下这等奴才。”
她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侍卫统领高驰,“高统领,将钱公公、张嬷嬷,还有这几位管事,连同他们安插进来的闲杂人等,一律革去职司,捆了送去京兆尹衙门,按偷盗主家财物、欺瞒主上论处。他们的家产,仔细查抄,充入公中。”
高驰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妃手段如此酷烈,一上来就要送官查抄。他下意识地看向内室方向,靖王此刻正在砺锋斋议事。
谢明蓁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迟疑,冷笑道:“怎么?高统领觉得本妃处置不当?还是需要请示王爷?”她语气加重,“王爷将内宅事务全权交予本妃,便是信得过本妃能替他打理妥当。若连几个蠹虫都清理不了,岂非辜负王爷信任?”
高驰被她目光一扫,心中一寒,立刻躬身道:“末将不敢!谨遵王妃娘娘谕令!”说罢,一挥手,便有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将面如死灰的钱公公等人拖了下去。求饶声、哭喊声瞬间响彻殿堂,又很快被拖远消失。
剩下的人更是噤若寒蝉,伏地不起。
谢明蓁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今日之事,是给诸位提个醒。王爷仁厚,不代表可以任由下人欺瞒懈怠。从今往后,这靖王府内宅,规矩由本妃来立。忠心办事、勤勉尽责的,本妃自然不吝赏赐;但若有谁还想阳奉阴违、中饱私囊,钱公公他们的下场,就是榜样!”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众人:“各房空缺的职司,三日内由绮罗考核后递补。往后每月账目,需经绮罗复核方可入库。府中一应人事调动,皆需报本妃知晓。都听明白了?”
“是!谨遵王妃娘娘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敬畏与恐惧。
谢明蓁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众人退下。看着空荡下来的大殿,她走到窗边,望着瑞王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与狠绝。苏云昭,你还在温吞地立规矩、收人心吗?这权柄之争,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