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煌殿内,金兽吐香,氤氲的沉香气息弥漫在华丽而空旷的殿宇中。
谢明蓁端坐于紫檀木嵌螺钿的梳妆台前,绮罗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卸下白日里佩戴的繁复钗环。
铜镜中映出的容颜,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堪称绝色,然而那眼底深处凝结的冰霜与锐利算计,却让这份美丽带上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寒意。
“王妃,各处眼线已初步安置妥当。”绮罗压低声音禀报,语气里难掩一丝事态进展顺利的得意:
“王府旧有仆役三百余人,经这几日明里暗里的观察、敲打,已撤换掉十七名不甚听话或背景存疑的。尤其是账房、库房、王爷书房外围的洒扫、门房、采买这等关键位置,均已换上咱们从丞相府带来的心腹,或是用重金收买、拿捏住把柄的旧人。”
谢明蓁指尖轻轻捻起一支赤金点翠凤凰展翅步摇,目光淡漠地审视着其上的流光溢彩,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光是换人还不够。要让他们从骨子里明白,谁才是这靖王府日后说一不二的主子。赏罚必须分明,恩威并施。对那些自恃资历、倚老卖老,或是心存侥幸、阳奉阴违的,不必容情,寻个由头,或打或卖,严厉处置,方能起到以儆效尤之效。”
“是,奴婢明白。”绮罗恭敬应下,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细纸名单,双手呈上:
“这是根据王妃先前的吩咐,拟定的需重点监视的朝臣府邸及与瑞王府往来密切人员的名单。另外,瑞王府那边,咱们的人回报,近日其门禁盘查似乎格外严谨,采买下人出入的时辰也定了新规,颇有些滴水不漏的架势,像是新立了章程。”
谢明蓁接过名单,并未立即展开,只冷哼一声:
“苏云昭倒是个会持家的,这么快就知道要扎紧篱笆了。可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百密终有一疏。”
她这才缓缓展开名单,目光如扫描般掠过一个个名字,指尖在几个与瑞王门下走动频繁的官员名讳上点了点:
“瑞王府里头,那几个埋得最深的钉子,嘱咐他们,没有我的命令,务必蛰伏,非到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绝不可轻举妄动。眼下,先让那些收买来的外围仆役,多留意瑞王府日常采买的物品种类、数量频率,还有哪些官员的车驾常在其府门前停留。至于朝中这几位大人……”
她语气转冷,“让外面的人多加留意,看看他们近日都与什么人接触,谈了些什么,送往迎来的礼物又有何玄机。”
“奴婢记下了。”绮罗用心记住,随即又禀告一事,“还有一事,王爷今日从京郊大营回来,面色不愉,莫先生前去书房回话,不过一炷香功夫,便被斥了出来,书房内隐约传来杯盏落地的声响。”
谢明蓁眉梢微挑:“可知所为何事?”
“隐约听得,似与兵部秋日调配粮草辎重的日程有关,王爷觉得有人刻意拖延卡要,针对他麾下将士,因而动怒。”
谢明蓁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知道了。你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备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再温一壶王爷素日爱喝的梨花白。待会儿我亲自送去书房。”
绮罗领命退下。殿内恢复寂静,只剩下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谢明蓁望着镜中自己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心中冷然。
这偌大的靖王府,从今日起,便要如同她手中的提线木偶,每一根丝线都需牢牢掌控在她掌心。
萧景琰的野心、他的不满、他的刚愎,都是她手中最好用的利器。而苏云昭和那个看似温润的瑞王,不过是她复仇之路上一块稍显硌脚的石头,迟早会被她彻底碾碎。
夜色如墨,渐渐浸染了雕梁画栋。
靖王府的书房“砺锋斋”内,萧景琰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躁,正烦躁地将一份兵部文书掷于案上。
谢明蓁恰在此时端着精致的食盒款步而入,语声温柔似水,先是软语劝慰,继而似是无意间提及兵部哪位官员似乎与瑞王岳家安靖侯府过往甚密,轻易便将萧景琰满腔怒火引向了瑞王一派。
“王爷何必为这些小人行径气坏了身子?些许魑魅魍魉作梗,迟早连根拔起。当务之急,是稳住军中人心,广结四方善缘。妾身偶然听闻,京西大营的副将陈将军,为人最是耿介刚直,其嫡子近日正在议亲,似乎颇有些波折……”谢明蓁一边布菜斟酒,一边状似闲谈般提起。
萧景琰闻言,目光骤然一闪:“陈将军?他向来中立,不涉党争,若能将他拉拢过来……”
谢明蓁含笑不语,只是将温好的酒递到他手边。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前世此时,这位陈将军正因其子婚事被政敌攻讦,处境艰难,正是靖王暗中出手相助,才化解危机,自此得其死心塌地的效忠。这一世,这份雪中送炭的人情,自然要早早地、牢牢地记在靖王府的账上。
砺锋斋的灯火直至子夜时分方才熄灭。而靖王府的朱墙碧瓦之下,无数双隐匿在阴影中的眼睛正悄然睁开,无声地注视着府内府外的风吹草动。谢明蓁精心编织的这张情报巨网,如同暗夜中悄然张开的蛛丝,正向着权力中心的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