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煌殿内,暖阁生香,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与外间的寒意恍若两个世界。
谢明蓁正对着一面巨大的水银镜,试戴一套新得的赤金嵌红宝石头面,宝石光泽璀璨,映得她容颜愈发娇艳夺目。
绮罗脚步匆匆而入,挥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难看神色。
“王妃,瑞王府那边……出了点岔子。”绮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
谢明蓁执着簪子的手微微一顿,透过光洁的镜面看向身后心腹丫鬟略显慌乱的脸,语气依旧平稳:“慌什么,慢慢说,出了何事?”
“咱们安插在瑞王府浆洗上的王婆子,昨日失手打碎了小厨房一套极为珍贵的官窑霁蓝釉瓷器,偏生就被瑞王妃当场撞见了。瑞王妃倒未当场重罚,只令其照价赔偿,但随后便以‘行事毛躁,不堪近身伺候’为由,将其调去了浣衣房,专做些浆洗粗布的重活,彻底远离了主院和各处要紧地方。”
绮罗语速加快,继续禀报,“采买上的李二家的,其夫昨日在城外赌坊欠下巨债,被凶神恶煞的债主追讨上门,在王府侧门闹得沸沸扬扬,影响极坏,瑞王府的内院总管安公公,当即以‘家风不谨,有损王府清誉’为由,将她一家子都撵出了府去。还有门房那个叫栓子的小厮,今日清晨被发现在值守时偷喝酒,竟酣睡不醒,直接被侍卫统领凌墨大人派人拖走了,怕是凶多吉少,定然是留不得了。”
一连三个眼线,虽非核心精锐,却都是好不容易才安排进去、且位于易于探听消息位置的关键棋子,竟在短短一两日内,以各种看似合情合理、却又巧合得令人起疑的“意外”被接连拔除。
谢明蓁原本闲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将那支价值不菲的宝石簪子重重拍在光滑的梳妆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好个苏云昭!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她美眸之中寒光迸射,锐利如刀,“是巧合,还是她已然有所察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绮罗低垂着头,声音更低了:“据留在瑞王府内其他未曾暴露的眼线冒险传回的消息称,瑞王妃近日确实常在府中各处走动,美其名曰熟悉环境,但其目光时常停留在一些细微之处,观察入微。且那位安公公对瑞王妃极为恭敬,几乎言听计从。这几件事,单看表面,确像是仆役自身不检点或运气不佳所致,但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接连发生,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些。”
谢明蓁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竭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她料到苏云昭并非易与之辈,却不想对方竟如此敏锐,出手这般迅疾且不留丝毫痕迹。这番不动声色的清理,既是对她明目张胆安插眼线的警告,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示威。
“无妨。”片刻后,谢明蓁重新开口,声音已恢复平日的冷静,只是指尖微微蜷紧,“几个外围的弃子罢了,丢了便丢了。看来,我倒真是小觑了这位瑞王妃。”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枯寂的树枝,“吩咐下去,让瑞王府里剩下所有咱们的人,全部进入蛰伏状态,没有我的亲口指令,不得主动传递任何消息,更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同时,启用第二路、第三路眼线,从府外着手。瑞王府的采买每日都要出府,盯紧他们常去的商铺、接触的商贩,还有那些与瑞王府有日常往来的府邸的下人,尤其是车夫、门子这类角色,总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是,奴婢即刻去办。”绮罗应下,又迟疑地问道,“那……王婆子和李二家的家人,该如何处置?还有栓子那边……”
谢明蓁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留着也是祸根。找个由头,或远远发卖到苦寒之地,或寻个错处打发去庄子上做苦役,总之,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胡言乱语。那个栓子……既然落在了凌墨手里,以他的手段,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但他家里的人,也要好生‘安抚’,多给些银钱,务必封住他们的嘴,免得节外生枝。”
“奴婢明白,定会处理干净。”绮罗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谢明蓁一人。她独自伫立窗前,窗外是靖王府恢弘却略显压抑的夜景。苏云昭的迅速反应和精准反击,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威胁。
这场始于深闺、蔓延至朝堂的争斗,比她预想的更早进入了短兵相接、互相试探底牌的阶段。她必须立刻调整策略,行事需更加隐密周详。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苏云昭如此急着清理府内隐患,是否也意味着,她正在暗中筹划进行某些绝不能为人所知的要事?或许,除了被动防范,自己也该考虑主动出击,给这位愈发碍眼的瑞王妃找些实实在在的麻烦,比如,在她最为在意、苦苦追寻的那个陈年旧案上,再添上几把牢固的锁,甚至……反向利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