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煌殿内,金兽吐出的熏香袅袅婷婷,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氛围。
谢明蓁端坐在上首,听绮罗详细禀报完皇帝最终的决断,尤其是那道明确敲打靖王府的口谕,胸中一股郁结之气难以纾解,姣好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她精心策划的流言攻势,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竟未能阻止试点推行,反而让萧景珩在父皇面前凭借那些“民间疾苦”的札记更显沉稳干练,甚至引得父皇对靖王府产生了疑虑。
这种脱离她前世记忆轨迹的发展,让她心生强烈的挫败感和隐隐的不安。
“苏云昭……又是苏云昭!”
谢明蓁纤纤玉指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若非她搞出那些所谓的市井调研,萧景珩岂能如此轻易打动父皇,占得先机!”她感到一种棋差一着的恼怒,这种失控感让她极为不适。
萧景琰下朝归来,面色亦是阴沉如水。他挥退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对着谢明蓁,语气中带着不满与焦虑:
“父皇如今是越发偏袒老三了!试点之事全权交予他手,若真让他在淮南、江陵做出显眼政绩,这朝堂上的风向,恐怕真要向他那边倒了!”
谢明蓁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火气,冷声道:
“王爷此刻徒然气恼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他这试点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必须给他制造足够的麻烦,让他焦头烂额,即便试点不彻底失败,也要使其效果大打折扣,劳而无功,甚至惹上一身骚。”
她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一侧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淮南府、江陵府的地形、漕运路线及上面标注的官员姓名。
“我们在这两处,并非无人可用。”
谢明蓁的指尖精准地点向舆图上的几个关键位置,“淮南府的漕运司副使,是母亲娘家的一房远亲,虽职位不算太高,但正好掌管着部分漕船的调度派遣之权,在关键时刻,制造些‘意外’的延误或拥堵,并非难事。”
她的手指移向江陵府:“再看此地,那个掌管重要粮仓的仓场大使,是个贪财好利之徒,早已被钱先生用银子喂饱了。可在新粮验收时故意提高标准刁难送粮农户,引发民怨;亦可在库存账簿上做些不易察觉的手脚,造成账实不符的亏空假象……”
她沉吟着,勾勒出破坏的蓝图:
“吩咐下去,让他们不必做得太过明显张狂,只需暗中制造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比如,漕船航行中‘意外’发生碰撞或搁浅,阻塞关键河道数日;验收粮粮时百般挑剔,拖延支付银钱;库存记录出现‘无心之失’的疏漏……这些小事积累起来,足以让瑞王派去的官员疲于奔命,让新政效果受损,民怨渐起。届时,我们再在朝中发动关系,弹劾他办事不力、新政扰民、徒耗国帑!”
萧景琰听完,眼中亮起一丝狠厉的光:
“此计甚妙!就依王妃之言。既要给他使绊子,又不能留下明显把柄。”
他立刻唤来心腹幕僚莫先生与负责钱财打通关系的钱先生,低声吩咐他们依计行事,务必小心谨慎,通过单线联系,确保行动隐秘,绝不暴露与靖王府的关联。
然而,他们并未料到,他们的这番谋划,早已在瑞王夫妇的预料和防范之中。苏云昭在协助萧景珩制定试点方案和选拔人员时,便格外强调了吏治风险与建立有效监督机制的重要性。
瑞王府,清梧轩内。
灯烛明亮,萧景珩与苏云昭,以及核心谋士顾先生正在商议试点地区的人选安排与监督体系的最终确认。
苏云昭指着方案中关于监督的部分,清晰地说道:
“王爷,试点成败之关键,一半在于政策本身,另一半则在于执行政策的官吏是否得力、监督是否严密有效。妾身建议,除了明面上朝廷派遣的督察御史按制度巡查外,我们还需另派一批绝对可靠的心腹之人,以商队伙计、投亲文书、甚至是游方郎中等不易引人注意的身份,潜入淮南、江陵两地,暗中观察记录漕运实况、市场粮价波动、以及相关官吏的日常言行,作为明线监督的补充和验证。”
顾先生捻着胡须,表示赞同:
“王妃所虑极是。明暗双线,相辅相成,可最大限度地防止小人作祟,也能更真实地掌握试点情况。尤其需要对名单上这几人,”
他指了指一份由苏云昭根据平日情报梳理出的、可能与靖王府或谢家有潜在勾连的官员名单,“进行重点监控。”
萧景珩沉稳点头:“便如此安排。凌墨,由你亲自挑选几名机警可靠、身手不凡的暗卫,扮作行商、佣工或流民,潜入两地,重点监视这份名单上的人员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立即密报。”他将名单递给肃立一旁的凌墨。
与此同时,丹心负责经营的市井情报网也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手下一个小丫鬟,在码头与一个多喝了几杯、口风不严的靖王府低等仆役攀谈时,偶然听说府里前两日似乎有信使秘密前往淮南方向办事,神色匆匆。
苏云昭得知这个细微线索后,心中更加确信谢明蓁绝不会坐视试点顺利推进。“王爷,对方必定会有动作,而且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更隐蔽。我们需时刻保持警惕,确保信息传递畅通无阻。一旦发现任何异常迹象,立即果断处置,并随时准备将真实情况密奏陛下,掌握主动权。”
萧景珩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暖:“放心,一切我已安排妥当。此次试点,不仅是检验新政之试,更是对我们应变能力、掌控能力之试。我们定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小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