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瑞王府的核心谋士顾先生便应密召,悄然踏入清梧轩的内室。
室内灯火通明,却门窗紧闭,气氛较之平日更为凝重。萧景珩与苏云昭早已在座,显然已等候片刻。
萧景珩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昨日与苏云昭的发现及推测,择其要害,清晰而低沉地告知了顾先生。
顾先生闻言,素来沉稳的面容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他抚着颌下清髯,沉吟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眉头紧锁,显然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波澜与权衡。
“王爷,王妃,”
顾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深思后的沙哑:
“此事……确实蹊跷至极,远超寻常权谋博弈的范畴。若依常理度之,谢氏女背后必有极其高明、甚至可能深植于我方核心或能窥探宫闱密议的情报来源。然,细究工部郎中与试点地点这两桩事,知情者范围控制得极严,泄密之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乎于无。”
他略作停顿,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继续道:
“既非常理可解,便需大胆设想非常之因。王妃提及自身奇遇,学生斗胆揣测,谢氏女是否亦遇匪夷所思之机缘,或于冥冥中得窥天机一角?古籍秘闻之中,并非没有‘生而知之者’或‘梦境示警应验’的记载。若此假设为真,那么我等如今面对的,便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权贵之女,而是一个需以全新维度去评估的对手。”
萧景珩面色沉静,颔首道:
“先生所言,与本王和云昭所思不谋而合。然,即便她真有预知之能,亦绝不可能全知全能,毫无破绽。否则,以其前世之结局反推,岂非自相矛盾?”
他虽未明言“重生”二字,但话中深意,顾先生已然领会。
顾先生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抓住了关键:
“王爷此言,直指核心!此正是破局之关键所在!学生以为,其预知能力必有局限,其一,或呈现为模糊的景象、零碎的片段,难以拼凑出完整图景;”
“其二,或仅关乎天下大势、朝代更迭等宏大叙事,对于细微末节、人心鬼蜮,则无能为力;”
“其三,知与行,乃是两回事。即便她知晓未来某些片段,如何利用这信息布局、引导、甚至改变结局,仍需依赖其自身的权谋智慧与执行能力,其间变数丛生。”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语速也稍稍加快:
“再者,天道玄妙,最忌窥探。她若依仗预知,强行扭转某些本应发生的‘定数’,是否会引发不可测的反噬,导致其后继预知出现偏差甚至彻底失效?此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天谴’之理,或许并非虚言。”
苏云昭凝神静听,此时接口道:
“顾先生剖析得极为透彻,令妾身受益匪浅。基于先生所言,妾身以为,我们当前可有三项要务。”
“首要者,继续强化内部保密与反间措施,确保核心决策圈如铁桶一般,这是应对一切挑战的根基,万不可因对方可能‘预知’而自乱阵脚。”
“其次,可有意识地布置一些虚实难辨的烟雾,或是在几项同等可行的策略中故意表现出犹豫不决,观察谢明蓁的反应,以此试探其预知能力的边界、准确度以及是否存在反应延迟。”
“其三,集中精力,深入研究她过往所有‘应验’之事,尤其是那些起初看似微不足道、却最终间接影响了大局的小事,试图从中归纳出她预知能力的触发条件、关注焦点以及可能的盲区。”
“王妃此策,步步为营,虚实相间,甚妙!”
顾先生面露赞许之色,“尤其是这试探之策,若能巧妙设计,或可诱使其露出破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不厌诈,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谋。”
萧景珩见二人意见相合,思路明确,心中稍定,最终拍板决策:
“好!便依此计而行。”
“对外,一切言行皆如常轨,新政试点需稳步推进,朝堂之争亦按部就班,绝不可流露出丝毫异常,以免打草惊蛇。”
“对内,云昭负责继续搜集、梳理谢明蓁所有异常之举,建立档案,细致分析;”
“顾先生则从谋略角度,协助设计几套精妙的试探方案,务求自然,不露痕迹。”
“此事关乎全局成败,乃当前最高机密,除我三人外,暂不扩大知悉范围,一切行动,务必慎之又慎。”
计议已定,三人又就一些具体的细节反复推敲了许久。
当顾先生悄然离去,苏云昭随着萧景珩走出清梧轩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她抬头望了望逐渐明朗的天空,心中那份因面对未知而产生的些许不安与压抑,渐渐被清晰的行动方向和坚定的意志所取代。
无论对手拥有何种不可思议的异能,她相信,凭借冷静的头脑、周密的筹划、以及身边人的同心协力,必能找到那隐藏于迷雾中的裂缝,最终战而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