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晖院的书房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苏云昭沉思的侧影投在窗棂上。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更添几分静谧。
丹心早已将市井间关于靖王府“祥瑞应验”、“王妃梦兆如神”的种种传闻细细禀报完毕,此刻正屏息静立一旁,不敢打扰主子的思绪。
苏云昭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案上摊开的,并非经史子集,而是一册她近日命人搜集的、记载近些年京中奇闻异事的杂录,旁边还有几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笺纸。
上面罗列着谢明蓁自“病愈”后,几次引人瞩目的“未卜先知”之事,从最初在赏花宴上精准“预言”某位贵女失仪,到后来对朝堂风向、甚至一些看似偶然的小事的预判,时间、事件、结果皆清晰在目。
“盛夏桃实,亲王微恙……”苏云昭低声重复着这两件最新“应验”之事,眉头微蹙。
在现代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她,对“鬼神预知”之说有着本能的排斥。概率论、因果关系、证据链——这些才是她认知世界的基石。
一次巧合尚可解释,但如此频繁且精准的“预言”,背后必然存在尚未被揭示的逻辑链条。
她提起笔,在“皇觉寺古桃”旁注下“地理环境特殊?人工催熟?提前布置?”,在“礼亲王染恙”旁则写下“宗人府或亲王府内有眼线?密切关注亲王起居规律?”。
墨迹未干,她又将目光投向之前记录的几件事,试图寻找共同点。“这些事,看似涉及朝野、宫廷、市井,但若细究,是否都有可通过人力干预或信息渠道提前获知的可能?”
萧景珩踏着月色走进书房时,看到的便是妻子对灯凝神、伏案疾书的场景。
他挥手示意丹心退下,放轻脚步走到案边。苏云昭察觉到来人,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思虑。“王爷回来了。”她起身欲行礼,被萧景珩轻轻按住肩膀。
“还在为靖王府的事烦心?”萧景珩的目光扫过案上笔记,心中已然明了。他接过苏云昭递来的热茶,在她身旁坐下。
苏云昭将那张写满分析的笺纸推到他面前,语气冷静而清晰:
“王爷您看。妾身将谢明蓁这些所谓的‘预知’重新梳理了一遍。抛开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单看事件本身,若假设她拥有一条极其高效、渗透力极强的信息网络,是否能够解释?”
她指尖点过几个关键处,“比如,皇觉寺的桃树,若早有花匠被收买,施用特殊肥料,并非不可能在夏日催出零星果实,制造祥瑞。礼亲王年事已高,平日喜好、行踪若有心人长期留意,推断其贪凉染恙的风险,也非天方夜谭。”
萧景珩仔细看着纸上的分析,颔首道:“你的思路与我不谋而合。我也已吩咐凌墨,设法查探皇觉寺桃树近日有无异常养护,以及宗人府相关人员的背景。只是,”
他顿了顿,眸色转深,“即便有高效情报网,能对这等细微琐事也了如指掌,其能量已非同小可。更何况,有些事,并非单纯靠情报就能‘预知’,更像是对未来趋势的一种……直觉判断?”
苏云昭沉吟片刻,道:“这便是妾身最觉蹊跷之处。若论情报,王爷与我们亦在全力经营,虽不及对方张扬,却也并非闭塞。但谢明蓁在某些节点上的反应,快得惊人,准得可怕,仿佛……她手中握有一张我们看不见的‘剧本’。”
她用了现代词汇,稍作停顿,见萧景珩并无异色,才继续道,“妾身曾阅海外杂书,有提及‘占星术’、‘推演术’,乃至利用致幻药物使人产生预见幻觉之说。但无论何种,皆需依托大量观测数据或特定条件,绝无凭空得知之理。故而,妾身以为,其‘预知’必有实据支撑,关键在于找出这实据为何。”
她放下笔,目光坚定地看向萧景珩:“因此,当下我们与其畏惧其‘神力’,不如全力查明这‘神力’之源。是人是物?是谋是术?唯有找到根源,方能寻隙破解,否则始终被动。”
萧景珩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她平静语气下蕴含的决心,心中既感欣慰又生怜惜。他温声道:“你所言甚是,抽丝剥茧,方见真章。然此事需慎之又慎,谢明蓁此人机警异常,万不可打草惊蛇。”
苏云昭点头:“妾身明白。妾身思忖,谢明蓁与林贵妃过往甚密,其诸多‘先知’,是否与贵妃所知的一些宫廷秘闻或旧案有关?明日妾身入宫向母后请安,或可借闲谈之机,旁敲侧击些贵妃入宫前的旧年琐事,或许能发现些许关联。”
这虽是大海捞针,但已是目前能想到的、相对不易引人警觉的切入点。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萧景珩轻抚她的肩头:“夜已深,先歇息吧。探查之事,我们从长计议,明日我让凌墨加紧追查桃树与亲王染恙的细节。”
苏云昭应了声,吹熄了书案的灯,内室只留一盏守夜的小灯。
帐幔落下,黑暗中,她睁着眼,脑海中依旧飞速运转。化学药剂?心理暗示?信息差?还是……另一种更超乎她想象的可能?谢明蓁,你重重迷雾下的真相,我必会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