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期限转瞬即至。
再度大朝会,太极殿内的气氛比上一次更为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文武百官肃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
皇帝萧鉴高坐龙庭,目光如电,扫过下方臣子,最后落在户部尚书呈上的厚厚奏章上。“十日已到,盐政之议,诸卿可据方案,再陈己见。”
户部尚书出列,恭敬地禀报了汇总各方意见后拟定的试行方案纲要,其中核心措施大多采纳了瑞王一方的主张。
奏章尚未宣读完毕,靖王萧景琰已按捺不住,出列高声反对,声震殿瓦:
“陛下!臣深思十日,愈发觉得此新政冒险至极,实不可行!臣近日听闻,江南盐商已人心惶惶,恐新政一行,数代基业毁于一旦!若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激起民变,谁来承担这千古罪责?”
一位紧随其后的御史立刻接口,言辞恳切却充满煽动性:
“靖王殿下所言极是!臣亦风闻,边镇多位将领联名表示担忧,军盐供给若因新政生变,军心势必浮动!盐政事关边防稳固,江山社稷,岂能如儿戏般轻易尝试?”
瑞王萧景珩面色沉静如水,待对方攻势稍缓,方稳步出列,揖手从容应对:
“父皇,三哥与诸位大人的担忧,儿臣与户部同僚已反复斟酌,并在方案中详加考量。此次所议,仅为试行,并非全国推行,可选一两处条件适宜的盐区及周边先行验证,范围可控,风险可控。至于江南盐商,新政本意为打破垄断,惠及更多守法商人,绝非断人生路。方案中明确设有过渡条款与补偿机制,会妥善安置受影响者。边军供给,更有‘平准仓’储备及专供协议双重保障,儿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不让边塞将士缺盐短饷!”他语气坚定,目光坦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担保?拿什么担保!”靖王嗤之以鼻,冷笑连连,“纸上谈兵谁不会?真到了底下,吏治腐败,执行走样,出了纰漏,你瑞王一颗脑袋够砍吗?能挽回损失吗?”
“若因惧怕吏治腐败便因噎废食,放弃革除积弊,任由国库空虚,百姓困苦,边饷无着,这难道就不是罪过吗?”
萧景珩反唇相讥,目光灼灼逼人,“三哥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可知如今多少百姓因官盐价高而被迫食用劣质私盐?可知盐课连年亏空,边疆将士的粮饷器械从何而来?这其中的利弊轻重,还需多言吗?”
双方支持者纷纷加入战团,辩论迅速升级为激烈的争吵。
瑞王派官员拿出苏云昭整理的数据图表,条分缕析旧制弊端,论证新政必要性;靖王一派则死死咬住“风险”二字,极力夸大可能出现的混乱,甚至含沙射影地指责瑞王推行新政是结党营私,为亲信攫利。
殿堂之上,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与人身攻击交织,秩序几近失控。
皇帝萧鉴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唯有偶尔转动拇指上玉扳指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目光锐利如刀,时而落在据理力争、沉稳有度的瑞王身上,时而瞥向情绪激动、言辞激烈的靖王,以及他们身后那些或义正词严或面红耳赤的臣子。
这场盐政之争,早已超越了政策本身,成为两位皇子势力、乃至朝堂不同利益集团的正面碰撞与力量展示。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殿内喧哗鼎沸之际,一名内侍省首领太监匆匆入殿,步履急促,行至御座旁,低声向皇帝禀报了什么。
皇帝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随即挥了挥手。首领太监躬身退下。这一细微的插曲,让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龙椅之上,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盐政之议,朕已听得明白。双方各执一词,皆有其理。然,”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寒冰扫过群臣,“朕方才得知,京畿之地,竟已有流言蜚语散布,蛊惑人心,称新政一行,盐价必将飞涨,鼓动无知小民囤积居奇!此事,尔等可曾知晓?”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流言竟已起于天子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