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京城。
一份密封的急报已悄然送至瑞王府清梧轩。萧景珩拆开火漆,就着晨曦细看,是凌墨昨夜冒险“探访”的成果。
回报称,潜入过程顺利,并未惊动护卫。所得并非完整的账册或密信,而是几页看似被遗弃、揉皱后欲投入香炉却未燃尽的信函残页。
纸上字迹潦草,多有涂改,但依稀可辨“新策施行在即”、“需提前打点各方关节”、“代价虽巨,然势在必行”等语。虽无具体署名落款,但经府中精通笔迹的顾先生连夜比对,认为其运笔习惯与用语特征,与靖王府那位掌管银钱往来的钱姓幕僚平素字迹有七分相似。
几乎同时,丹心也从市井渠道带回消息印证:被凌墨光顾的那位盐商,近半月内确实在京郊购入了一处占地颇广、价值不菲的田庄,地契过户手续办得极快,资金来源颇为含糊,与其明面上的流水似有出入。
“虽非可直指萧景琰的铁证,但已足够敲山震虎,令其阵营中心虚者自乱阵脚。”萧景珩指尖轻轻叩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稳的声响。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安公公吩咐道:“去请赵御史过府一叙,务必隐秘。”
赵御史乃是朝中清流领袖之一,性情刚直,素来对盐政积弊深恶痛绝。
萧景珩在书房密室接待了他,并未出示那些得来不易却略显模糊的残页证据,只是将那位盐商异常购产、以及其与靖王府核心幕僚过往甚密的风声,以探讨朝局的名义,委婉地告知了赵御史。
赵御史听罢,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面色凝重:“王爷之意,下官明白了。若真有朝廷官员与巨贾盐商暗中勾结,企图以不法手段阻挠利国利民之新政,下官身为言官,绝不能坐视不理!即便风闻奏事,亦要搏上一搏,以正视听!”
两日后的一次常朝上,盐政之争的余温尚未散尽。一位靖王派的官员再次出列,老调重弹,抨击新政如何劳民伤财,如何易生事端。就在他言辞凿凿之际,赵御史手持笏板,毅然踏出班列,声若洪钟:
“陛下!臣有本奏!臣近日风闻,有官员不顾朝廷体统,与某些富可敌国的大盐商过从甚密!值此新政议论之际,更有非同寻常的财物往来之嫌!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下旨彻查此类行径,以肃朝纲,正官箴!虽暂无实据,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为防微杜渐,臣冒死直谏!”
此言一出,宛若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不少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位此前言辞激烈的靖王派官员,只见他瞬间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嗫嚅着,却再也发不出先前那般响亮的声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气势全无。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萧鉴,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众臣,将这一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却并未立即发作,只是淡淡开口:
“赵爱卿所奏,朕已知晓。风闻奏事,乃言官之责,然终需实证支撑。此事暂且记下,各部院官员,均需引以为戒,恪尽职守,廉洁奉公,勿负朕望。”
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虽未当场下令彻查,但警告与敲打之意,已如无形的巨石,压在了靖王阵营每一位与盐商有牵连的官员心头。
经此一役,靖王派系中,那些与旧盐利集团捆绑过深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轻易在盐政之事上强出头。原本看似铁板一块的联盟,悄然出现了细微却清晰的裂痕。
退朝后,萧景琰铁青着脸回到靖王府,径直闯入书房,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抓起书案上的一方上好端砚,狠狠砸在地上,墨汁四溅,碎片横飞。“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连这点首尾都处理不干净,让人抓住了把柄!”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谢明蓁闻讯赶来,挥手屏退左右侍从,关上房门,语气相对冷静:“王爷息怒。瑞王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敲山震虎罢了。我们并未损失什么核心力量,只是暂时挫了锋芒,让几个跳梁小丑不敢再妄动而已。”
“暂时挫了锋芒?”萧景琰猛地转身,怒气未消,“你可知道,经赵老头这么一闹,如今朝堂之上,还有谁敢再为我们这边的新政反对之声全力呐喊?这口气如何能忍!”
谢明蓁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与不耐,但语气依旧平稳:“明面上的交锋受阻,便从暗处着手。苏云昭不是善于查探吗?我们便送她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妾身近日听闻,瑞王府名下有一处皇庄,似乎正有些关于佃户租子的纠纷在酝酿,或许……我们可以帮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而在瑞王府,气氛则截然不同。
萧景珩与苏云昭对坐在昭晖院的花厅里,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几上清茶飘香。
苏云昭执起青瓷茶盏,浅啜一口,道:“今日朝堂之上,赵御史一番慷慨陈词,虽未能直接将对手定罪,但已成功令其阵脚大乱,联盟出现松动。只是,打草惊蛇,谢明蓁心思缜密,睚眦必报,接下来必有更凌厉的反扑。”
萧景珩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她手段层出不穷,且往往出其不意。我们需更加小心防范。尤其是你,昭昭,她若察觉到是你在背后主导这些调查与反击,恐会将矛头直接指向你。”
苏云昭放下茶盏,淡然一笑,那笑容中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坚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出手,正好能让她露出更多破绽。我倒是想看看,她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能否算尽人心百变。”然而,在她平静的面容下,一丝隐隐的不安悄然掠过,她感到,谢明蓁接下来的反击,恐怕绝不会再局限于朝堂争论或简单的构陷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