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熠煌殿侧殿的书房内,烛火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却只映照着萧景琰与谢明蓁两人。
窗外夜风呼啸,却吹不散屋内那种混合着兴奋与狠厉的紧绷气氛。
谢明蓁将一盏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萧景琰面前,茶香氤氲,却无法柔和她眼底那簇冰冷的火焰。
“王爷,宫里的消息传来了,陛下竟让瑞王自己去处理这烂摊子,真是意想不到。”
萧景琰放下手中的兵书,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与嘲讽:
“父皇这是帝王心术!
让他萧景珩自己去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看他如何辩解!
若处置不当,便是无能;若弹压过甚,则失士子民心!
左右都是错!看他如何破这个局!”
谢明蓁唇角弯起一抹清浅却无温度的弧度:
“王爷所言极是。
陛下此举,确是将他架在了火上。
不过,我们也不能真让他有机会查清什么,或是轻易化解了这场危机。”
她话音微微一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先机的冷漠,“妾身依稀记得,前世此事闹得极大,最终却因几个闹得最凶的士子先后‘意外’暴毙或失踪,反而坐实了瑞王派系杀人灭口的嫌疑,令他声誉扫地,久久难以翻身。”
萧景琰挑眉,眼中闪过浓烈的兴趣:“哦?你的意思是?”
“前世的结局对我们有利,但过程或许可以……更激烈、更直接一些。”
谢明蓁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我们不能静待事情发酵。
必须再添一把猛火,让这祸水彻底引燃,将他烧得体无完肤,让他无暇他顾,更要让陛下和天下人都认定,他便是那幕后之主,做贼心虚!”
“如何添火?”萧景琰身体微微前倾,已被完全吸引。
“首先,让那些‘苦主’闹得更凶。”
谢明蓁冷静分析,仿佛在部署一场寻常战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以许诺他们,若能一举将瑞王拉下马,不仅今科功名可得,日后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让他们豁出去,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逼得瑞王当众失态。”
“其次,”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妾身父亲门下,网罗有善于模仿笔迹的能人。
可令其仿造几封瑞王府与主考张侍郎之间的‘密信’片段,‘不经意’地散落出去,或让‘有心人’在特定场合‘发现’。
内容无需详尽,只需语焉不详,留下无限遐想空间,坐实他们勾结之嫌。”
萧景琰目光灼灼,显然极为心动:“仿造信件?是否太过冒险?若被识破……”
“王爷放心,”谢明蓁成竹在胸,语气笃定,“只需片段,模糊关键信息,重在引动疑心。
即便日后被证实是伪造,那时瑞王早已声名狼藉,人心偏向已成,谁还会细究那微不足道的‘瑕疵’?
世人多愿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
她想起前世自己痴心错付、最终凄凉惨死的结局,心底蛰伏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我们要的不是天衣无缝的铁证,而是要彻底搅浑这池水,让他深陷泥潭,百口莫辩!”
萧景琰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轻响:
“好!就依你所言!此事交由你父亲的人去办,务必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首尾!”
“妾身明白。”
谢明蓁盈盈一拜,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色,“此外,王爷明日或可上奏陛下,言辞恳切,表示对科场风波的‘忧心忡忡’,对寒门士子遭遇的‘深切同情’,并‘委婉’建议父皇,为避嫌计,是否应让瑞王暂且……放下盐政试点之事,专心应对眼前风波?
一则可显王爷顾全大局、处事公允;
二则,若陛下准奏,便可打乱他的全盘部署,断其臂膀。”
“一石二鸟!妙哉!”萧景琰抚掌大笑,看着谢明蓁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与灼热的占有欲,“得蓁儿,实乃天赐本王之幸!”
谢明蓁垂眸,掩饰住眼底那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柔顺道:
“能为王爷分忧解难,是妾身的本分。”
然而,在她低头的瞬间,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极模糊的片段——似乎是前世的某个场景,与今次略有偏差,但具体何处不同,却又如同指间流沙,抓不住头绪。
近来时常如此,那些她赖以生存的先知记忆,似乎正蒙上一层薄纱,越是紧要关头,越是模糊不清。
她轻轻甩头,将这点莫名的不安强行压下。
定是思虑过甚所致。
无论如何,今生她掌握先机,定要将萧景珩和苏云昭彻底踩入泥沼,万劫不复,方能一雪前世之耻!
就在这时,侍卫统领高驰在门外求见,得到允许后大步进入,行礼禀报:
“王爷,王妃,瑞王府那边有动静了。
瑞王接旨后,已紧急召见了京兆尹和礼部官员,似要连夜行动。
此外,瑞王妃的贴身侍女丹心曾悄悄出府,在市面上收集那些揭帖。”
萧景琰嗤笑:“现在才想起来收集证据?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谢明蓁却微微蹙起秀眉:“苏云昭……她倒是反应迅捷。高驰,我们的人散播揭帖时,可曾留下任何痕迹?”
高驰笃定回道:“王妃放心,皆是动用外围生面孔,混入人群散发,事毕即走,绝无手尾。
即便查到那些散播之人,也绝对牵连不到我们身上。”
“仍需谨慎。”谢明蓁沉吟道,“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近期都收敛些,非必要不再主动接触那些士子,更莫要去招惹瑞王府的眼线。
火已点燃,静观其变,适时添柴即可。”
她移步窗边,望向瑞王府的方向,夜色如墨,仿佛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
苏云昭,这一次,看你和你那夫君,如何能逃出这漫天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