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车马仪仗浩浩荡荡离开京城,马蹄踏起阵阵烟尘,一路向北而行。
靖王萧景琰一身戎装,端坐于神骏的踏雪乌骓马上,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副审张侍郎与巡按御史周勉的马车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精锐护卫以及载着文书、账房先生及一应物资的车队,旌旗招展,声势颇壮。
王府门前,谢明蓁身着王妃正装,领着府中众人送至门口,直至那浩荡的仪仗消失在长街尽头,再也望不见踪影,方才缓缓转身回府。
她并未直接回自己居住的正院,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去了萧景琰的书房——砺锋斋。
斋内陈设颇具武将风范,四壁悬挂刀剑弓矢,巨大的北境舆图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一旁还有标注着敌我态势的沙盘。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萧景琰常用的松墨气息与一丝凛冽的杀气。
谢明蓁走至那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幽深,缓缓掠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名:
黑风隘、鹰嘴崖、朔州城、边军大营、粮草转运司……前世的模糊记忆碎片再次试图涌现,却如同隔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只隐约记得,这场军饷案最终似乎并未能如萧景琰所期望的那般给予瑞王致命一击,反而在调查深入之后,意外牵扯出了一桩多年前的旧案,那旧案当时似乎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具体细节、牵扯何人、最终结果如何,她却因前世此时正专注于内宅争斗,利用前世记忆打压异己、固宠争权,对前朝大事并未过多关注,此刻怎么也想不真切了。
旧案…
谢明蓁喃喃自语,纤长白皙的食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舆图上划过。
为何会牵扯出旧案?
是审计往年账目时发现了蛛丝马迹?
还是有什么早已被遗忘的人证物证突然冒了出来?
是瑞王故意抛出来混淆视听的?
还是…真的另有隐情?
她蹙紧黛眉,努力地回想,太阳穴甚至因这徒劳的努力而微微胀痛。
似乎…那旧案也涉及军饷?
地点…好像也是在北境某处险要之地?
好像…还死了个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官?
念头至此,她心中猛地一凛!
无论如何,既知有此可能,便需未雨绸缪,抢占先机!
绝不能让瑞王借此翻身,甚至反将一军!
她立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润笔,略一思忖,便快速写了一封密信。
信中,她并未提及自己那模糊不清、无法解释来源的前世记忆,只以偶得密报风闻为借口,提醒萧景琰:
彻查此次亏空时,视野不妨放宽,务必仔细审计近五年乃至十年的相关军饷账目,尤其留意是否有异常改道、重复申报、不明损耗或押运人员频繁调动的记录。
并重点核查与瑞王派系关联深厚的粮道官员、银库吏员,特别是那些任职已久、根基深厚、可能经手过往年账目的老吏。
或许能从这些陈年旧账中,找到他们贪墨的惯用手法、规律乃至铁证,从而给予更沉重、更彻底的打击。
她期望借此引导萧景琰的关注点,若真能提前发现那桩旧案,并将其与瑞王派系的官员牢牢捆绑在一起,自是最好不过。
即便不能,仔细审计旧账,也能扩大战果,将更多瑞王的人拖下水。
写毕,她吹干墨迹,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方将其封入一枚小小的蜡丸之中,唤来心腹侍女绮罗。
速将此信,
谢明蓁将蜡丸放入绮罗手中,神色郑重,压低声音道,用最快、最稳妥的渠道,送至北境王爷手中。
务必亲自交到王爷手上,不得经由任何他人之手,切记!
是,王妃,奴婢明白!
绮罗深知事关重大,紧紧攥住蜡丸,屈膝行礼后,匆匆离去。
谢明蓁独自走回窗边,望着北方那片辽阔的天空,目光幽深难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苏云昭…萧景珩…
她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这一次,我看你们还能如何狡辩脱身!
这盆污水,定要叫你们洗刷不清!
而此刻,瑞王府派出的两名不起眼的、打扮成行脚商人的心腹侍卫,也已拿着苏云昭提供的零星信息——
王队副曾于永熙初年前后押运军饷疑对改道鹰嘴崖不满,悄然从王府侧门离开,融入了京城熙攘的人流,踏上了北上寻人的漫漫长路。
他们肩负着寻获那可能的关键证人、揭开尘封旧案真相的重任。
北境的风沙凛冽刺骨,等待着这两股源自京城、目的迥异的力量,以及那被岁月尘埃深深掩埋、却即将重见天日的往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