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内,清梧轩再次被临时征用为指挥中枢,然而与昨日那种沉潜内敛的氛围截然不同,今日的清梧轩显得格外紧张与忙碌。
属官和幕僚们穿梭其间,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各种文书、账册在桌案上堆积如山,几乎要将整个桌面淹没。
萧景珩褪去了朝堂上那身庄重的亲王袍服,换上了一身简便的深色常服,正与顾先生、赵先生以及几位从户部和兵部派来的专员,紧急商议着首批粮草和军械的调配方案。
“京仓中的存粮,勉强可以支撑十万大军两个月的需求,但我们必须留足京城备用,因此能动用的至多只有一半。
此外,还需从江南、湖广等地紧急调运粮食……”
户部专员指着摊开的舆图,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军械库中,弓弩、箭矢、甲胄的储备尚算充足,但攻城器械和车马的损耗较大,需要工部加紧督造和补充……”
兵部官员补充道,语气中透着一丝焦虑。
“征调民夫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今春耕在即,若大量抽调壮丁,恐怕会影响农事,进而引发民怨……”
顾先生捻着胡须,面露忧色,显然对此颇为担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问题层出不穷,千头万绪,仿佛一团乱麻,让人难以理清。
萧景珩凝神倾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不时提出疑问,手指在舆图上标注的粮仓、河道、官道之间来回移动,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理清脉络,找到最高效的路径和方法。
苏云昭并未直接参与这场激烈的讨论,她安静地坐在稍远些的窗边小几旁,面前铺着几张纸,上面是她根据听来的信息,快速勾勒出的粮草调度流程图和物资分类清单。
她运用的是现代项目管理中的一些简化思路,将复杂的后勤保障拆解为采购、存储、运输、分配等几个核心环节,并在每个环节旁标注可能出现的问题及应对设想,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待到众人暂告一段落,停下来喝茶喘息时,苏云昭才端着一杯新沏的热茶,走到萧景珩身边,将茶轻轻放在他手边,同时将手中那几张写满字的纸递了过去,声音轻柔却清晰:
“王爷,诸位大人,我方才听了一会,有些粗浅的想法,或许可以供大家参考。”
萧景珩接过纸张,目光一扫,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很快便被上面条理清晰的图示和简洁明了的标注所吸引。
他看得极为认真,眸中渐渐泛起惊异与赞赏的光芒。顾先生和赵先生见状,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妃此法……妙啊!”
顾先生首先击节赞叹,指着那流程图道,“将粮草调度分门别类,责任到人,环节衔接,时序明确,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减少推诿与混乱,提高效率!”
赵先生也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还有这物资分类,按急需、常用、储备区分优先级,运输途中设立中转核查点,既能确保紧要物资先行,又能实时监控途中损耗,避免层层盘剥或延误,真的是考虑周全!”
萧景珩抬起头,看向苏云昭,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
“云昭,你这‘粗浅想法’,可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尤其是这设立中转核查与信息反馈的环节,若能落实,前线需要什么,缺少什么,我们便能第一时间知晓,及时调整,不至于像以往那般,前方已断粮,后方尚不知情。”
苏云昭微微颔首,谦逊道:
“我只是将事情理顺了些。
此外,关于民夫征调,或许可以考虑以工代赈,招募流民或贫困农户,给予优厚工钱,并承诺不影响其家乡赋税,如此既能缓解春耕压力,亦可安抚民心。
对于伤兵救治……”
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我翻阅过一些前朝医案,发现战场上兵士伤亡,多因创口处理不当,引发溃烂高热所致。
或许可以在军中推广一些简易的消毒之法,比如以沸水煮过的净布包扎,伤兵营按伤势轻重分区管理,防止交叉染病,或能有效降低伤亡。”
她并未直接提及“细菌”、“感染”等现代词汇,而是借用“前朝医案”和“简易之法”来包装这些来自现代医学的常识性概念,既符合时代背景,又不显得过于突兀。
萧景珩听得目光连闪,苏云昭提出的每一条建议,都直指当前后勤保障中的痛点与盲点,思路新颖且极具可操作性。
他当即对几位属官道:
“即刻按王妃所提思路,重新细化方案!
顾先生,你负责统筹修订调度流程;
赵先生,你协助户部,落实以工代赈之策;
至于伤兵救治之法……”
他看向苏云昭,“云昭,你可否将那些要点详细写下,我命人抄录,快马送至前线军医处,令他们试行?”
“自当尽力。”
苏云昭应下。
她知道,这些措施若能推行,虽不能立刻扭转战局,但无疑能提升大军整体的战斗力与生存率,这也是她目前所能做的,最实际的贡献。
接下来的时间,清梧轩内灯火彻夜未熄。
在苏云昭提供的框架基础上,一套更为细致、高效的北伐后勤保障方案逐渐成型。
萧景珩雷厉风行,连夜签署一道道指令,调动各方资源。
苏云昭则在一旁,时而补充细节,时而帮忙整理文书,夫妻二人配合无间,默契十足。
拂晓时分,首批调拨粮草、军械的命令已通过驿站系统,发往各地。庞大的国家机器,在瑞王府的高效推动下,开始为远方的战事隆隆运转起来。
萧景珩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看向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对苏云昭道:“多亏有你。”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苏云昭浅浅一笑,为他续上热茶:“能帮到殿下就好。”
她目光扫过桌案上那份即将发出的、关于伤兵救治的文书,心中默默思忖,不知这些微小的改变,能在残酷的战场上挽救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