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签押房内,相较于之前那种忙碌而喧嚣的景象,此刻的气氛显得尤为凝滞沉重,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萧景珩端坐在案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审视着手中的几份文书,这些文书刚刚从户部转来,内容令人忧虑重重。
他的俊朗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怒气,虽未明显发作,但熟悉他的人都深知,这已是极为不悦的表现,预示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河东道观察使回复,今春雨水稀少,恐将严重影响夏收,存粮必须优先保障本道民生,北伐所需的粮草……只能筹措到预定数额的七成。”
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仿佛从心底深处透出的冷意。
“漕运司呈报,通往北境的永济渠部分河段,因去年冬季冻损严重,至今尚未完全修复,大型粮船通行存在极大风险,建议改为陆路转运。
然而,陆路运输不仅耗时长,损耗也相对较大,且沿途安全难以保障……”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当前局势的无奈与忧虑。
“工部军器监……奏请拨付的专项银两,至今尚有三分之一未能到位,新弩机的打造进度已受到严重影响。”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萧景珩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这些问题接踵而至,且大多出在那些或明或暗与靖王府、谢家关系密切的官员辖地或职权范围内。
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处处打着为国为民、遵循章程的旗号,让人难以直接指责,但其拖延、推诿之意,昭然若揭,明眼人一看便知。
顾先生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民夫征调受阻的文书,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愤懑:
“殿下,看来有些人,是不愿见我们这后勤督办当得太顺遂啊。”
他话语中的“有些人”,指的自然是靖王一方。
前线战事尚未打响,后方的“战争”却已悄然开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萧景珩将文书轻轻丢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仿佛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眼神中透出坚定与果决:
“意料之中。
他们想借此拖慢后勤供应,让前线的四弟陷入困境,届时无论胜败,都可归咎于本王督办不力。”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心中,“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正在此时,苏云昭端着一盅炖品走了进来,见房内气氛不对,又看到桌案上那些令人心烦的文书,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她将炖品轻轻放在萧景珩手边,柔声道:“殿下先歇息片刻,事情总有解决之法,不必过于忧心。”
萧景珩见她来了,神色稍缓,将目前遇到的几处梗阻简单说了。
苏云昭静静听完,略一思忖,道:
“河东道存粮不足,或许可以查证其往年粮仓储备与税收记录,若确有隐瞒或夸大之处,便可据理力争,或上报朝廷施压。
漕运河道问题,是否可以征调当地熟悉水性的民夫与工匠,集中力量抢修关键河段?
同时启用备用陆路,双管齐下,以确保粮草及时运抵前线。
至于工部银两……”
她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殿下手中似有审计新法试行之权?或许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地核查工部近年账目,特别是军械采购与营造款项的流向。”
她提出的这些方法,并非什么奇谋妙计,却都切中要害,兼具可行性与反击性。
尤其是借助审计新法核查工部账目这一条,既是行使正当权力,又是一招敲山震虎,足以让那些暗中使绊子的人心生忌惮,不敢再轻易妄为。
萧景珩眼中亮光一闪,赞许地看了苏云昭一眼:“云昭所言,与我不谋而合。”
他当即对顾先生和赵先生吩咐道:
“顾先生,你立刻调阅河东道近五年的粮储与税赋档案,找出其中的矛盾之处,拟写奏章,务必详实有力。
赵先生,你亲自去一趟漕运司,持我手令,督促其限期修复河道,同时着手规划陆路转运方案,计算损耗,报我核准,不得有误。”
“那工部这边……”
顾先生看向萧景珩,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萧景珩淡淡道:“本王明日便去工部,‘请教’一下军械打造进度与款项事宜。
顺便,将审计司的人也一并带上,让他们好好查一查。”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显然已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分头行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苏云昭也没有闲着,她利用管理王府内务之便,以及名下产业经营中积累的人脉,开始暗中收集与那几位刁难官员相关的信息,特别是他们家族产业、门生故旧等方面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确保在关键时刻能有所应对。
在萧景珩的强势推动与苏云昭的暗中辅助下,几处梗阻相继被疏通或找到了替代方案。
河东道在确凿的数据面前,不得不答应如数筹措粮草,不敢再有任何推诿;
漕运司在瑞王府的督促与“协助”下,也开始全力抢修河道,进度明显加快;
而萧景珩亲临工部,带着审计司官员“例行核查”的举动,更是让工部尚书惊出一身冷汗,拖延的款项在第二日便迅速拨付到位,不敢再有丝毫延误。
首批满载粮草军械的车队,终于在预定日期前,浩浩荡荡地驶出京城,向着北境方向而去。然而,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车队,萧景珩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他深知,这仅仅是开始,前方的战事瞬息万变,后方的暗箭也绝不会就此停止,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粮草是送出去了,但能否平安抵达四弟军中,途中是否会再起波澜,犹未可知。”他低声对身旁的苏云昭说道,语气中透出深深的忧虑。
苏云昭眺望着北方,目光悠远而坚定:“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接下来,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
她心中隐有预感,这场由北狄入侵引发的风暴,不仅席卷边境,更将彻底搅动京城的平静。
而她和萧景珩,已身处风暴眼中,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在这场复杂的权力博弈中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