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靖王府的暗流汹涌相比,瑞王府这几日显得格外平静。
朱红大门时常紧闭,府中下人各行其是,步履轻缓,言语低声,透着一股沉肃井然的气度。
清梧轩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秋末的寒意。
萧景珩并未因罢朝而闲置,反而比往日更加忙碌。
书案上堆积的,不仅是北境后勤的各类文书,还有内阁每日送来的部分紧要政务抄件——这是皇帝病中特许,意在让嫡子参知政事,分担国忧。
萧景珩处理得极其谨慎。
每一份文书都细细阅览,若有建议,必以朱笔恭楷书写,附于票拟之后,从不越俎代庖,更不擅自决断。
其意见也多以稳妥持重为主,既展现能力,又不露锋芒。
苏云昭则坐镇锦墨堂,处理王府内务,并协助萧景珩整理信息。
她将来自各方的消息分门别类,去芜存菁,把关键要点提炼出来,供萧景珩参考。
夫妻二人一个主外,一个安内,配合得愈发默契。
“殿下,这是今日梳理的京中各部院动向,以及几位中立勋贵、世家的近日言行。”
苏云昭将一份整理好的笺纸递给萧景珩,声音平和,“吏部张尚书昨日称病未去衙门,但其门下侍郎依旧正常理事。
清河崔氏的家主,前日在诗会上称颂殿下督办后勤‘润物无声’。”
萧景珩接过,快速浏览,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张尚书是老滑头,称病是怕在这时候站队。
崔氏……倒是难得说了句公道话。”
他放下笺纸,看向苏云昭,“府中一切可好?”
“殿下放心。”
苏云昭颔首,“已按殿下吩咐,约束府中众人,近日无要事不得随意出府,亦谢绝了多数访客和宴请。
府库、账目也都清查完毕,并无疏漏。”
她顿了顿,又道:
“只是,安靖侯府那边,前日柳姨娘派人送来些时新衣料,言语间似有打探之意,被妾身以殿下忙于公务、无暇他顾为由挡了回去。”
萧景珩冷哼一声:
“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瑞王府,我们越是沉稳,他们便越是无从下手。”
正说着,侍卫统领凌墨求见。
他一身玄色劲装,带着屋外的寒气步入,行礼后沉声禀报:
“殿下,王妃。
根据王妃之前的提醒,属下加派了人手,重点监控靖王府、谢家以及与靖王往来密切的几位将领在京宅邸的动向。
近日,靖王府与谢家之间人员往来频繁,尤其是其幕僚莫先生,数次夜间出入谢府侧门。此外,京西大营副将陈韬,昨日曾秘密会见谢丞相门客。”
萧景珩目光一凝:
“陈韬?
他掌管着京西大营一部分辎重调配。”
苏云昭接口道:
“看来,有人是坐不住了。
皇上病休,他们便以为有机可乘,开始加紧联络,甚至可能想动军需物资的心思,或是为前线,或是为……京中。”
她的分析冷静而锐利,萧景珩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云昭所言极是。
凌墨,继续严密监视,尤其注意他们是否有调动物资、兵马,或与宫中禁军、京城巡防营异常接触的迹象。
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凌墨领命,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
属下安排在靖王府外的人发现,靖王妃身边的绮罗,近日频繁出入几家京城有名的银楼和绸缎庄,但购买的物品却不多,行为有些反常。”
苏云昭眸光微闪:
“绮罗是谢明蓁的心腹,行事向来谨慎。
如此反常,恐怕不是为采买那么简单。
那些地方,人员复杂,消息灵通,或是借机传递消息,或是会见什么人。”
萧景珩颔首:
“盯紧她。
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暗中的联络线。”
凌墨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安静。
萧景珩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依旧苍翠的松柏,默然片刻。
“云昭,有时我真觉得,这京城比北境战场更要凶险几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战场上明刀明枪,好歹知道敌人是谁。
在这里,却要时时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冷箭,连至亲之人,都可能包藏祸心。”
苏云昭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轻声道:
“殿下心系天下,自然觉得束缚。
但正是这份谨慎与担当,才是我与大胤百姓之福。
暗箭虽毒,只要我自身根基稳固,行事光明,便无惧风雨。”
她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抚平了他心头的躁意。
萧景珩侧头看她,女子沉静的侧脸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说得对。”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固本培元,以静制动。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身,办好父皇交代的差事,让朝野上下都看清楚,谁才是真正能担起重任之人。”
他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一份关于改良漕运清淤工法的奏章草稿,这是苏云昭结合现代管理思路和一些简易工程原理提出的建议,旨在提高运河效率,防患于未然。
“这份章程,我看很好。
明日便以我的名义,递送内阁,请诸位阁老审议。”
萧景珩提笔,在草稿上略作修改,“不争一时之利,但求长远之安。
这,便是我们的‘固本培元’。”
苏云昭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心中一片宁静。
风雨欲来,他们能做的,便是携手同心,将根基扎得更深,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