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熠煌殿。
虽已日上三竿,殿内仍残留着昨夜笙歌宴饮的奢靡气息。
金兽香炉吐着甜腻的熏香,却难以完全掩盖那若有若无的酒气。
谢明蓁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上,以手支额,听着心腹侍女绮罗的低声禀报。
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妆容精致,眉眼间却难掩一丝疲惫与不易察觉的焦躁。
靖王萧景琰凯旋归京后,府中宴请不断,她作为女主,周旋于各方权贵之间,虽风光无限,却也耗神费力。
“……昨日瑞王又是一早便入宫侍疾,直至宫门下钥方归。
瑞王妃则终日留在府中,未曾外出。
仅其贴身侍女挽月曾往城南的百草堂去了一趟,据说是为瑞王妃配制安神香。”
绮罗声音细弱,却条理清晰。
谢明蓁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朱唇微启,带着一丝讥诮:
“她倒是沉得住气。
夫君在父皇面前挣表现,她便在家中学那寻常妇人,制香安神?”
她轻嗤一声,“装的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然而,心底却有一丝疑虑悄然蔓延。
自皇帝病重、靖王回朝以来,苏云昭的表现未免太过平静。
按常理,瑞王风头被靖王军功所压,她这瑞王妃即便不焦急,也该有所动作才是。
如此深居简出,反倒异常。
“还有呢?”
谢明蓁端起手边的珐琅彩茶杯,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瑞王府近日,可有什么生面孔出入?或是……他们夫妻二人,私下相处时,可有异样?”
绮罗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回王妃,瑞王府守卫森严,尤其是内院,咱们的人难以靠近。
只知瑞王回府后,多半与王妃在昭晖院用膳,夜间也常在一处书房议事。
次数……似乎比前些日子更频繁了些。”
“频繁?”
谢明蓁捕捉到这个字眼,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可知他们议论何事?”
绮罗面露难色:
“奴婢无能。
书房外有凌墨亲自带人守着,等闲无法靠近。
只偶尔听到一两个词,像是‘边关’、‘粮草’,还有……‘旧事’?”
“旧事?”
谢明蓁眉头微蹙。
边关粮草是朝堂公事,夫妻议论尚属正常。
可这“旧事”二字,却透着不寻常。是何旧事,需要他们如此隐秘地频繁商议?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前世此时,皇帝虽也病过一场,却并未如此凶险。
瑞王与苏云昭似乎也未曾有过这般密集的私下商议。
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太多事情,导致出现了未知的变数?
还是苏云昭那边,真的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一想到苏云昭,谢明蓁心头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恨与不安。
这个女人,明明出身不如她,才名不如她,前世更是早早便成了弃子。
为何这一世,偏偏能得了萧景珩的真心爱护,还能屡次坏她好事?
甚至在她记忆开始出现模糊偏差之时,苏云昭却似乎越发沉稳难测。
“继续盯紧!”
谢明蓁语气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特别是苏云昭和她身边那几个心腹的动向。她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
还有,瑞王那边,他在朝中接触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本妃都要知道!”
“是。”
绮罗连忙应下。
“另外,”谢明蓁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想办法,从安靖侯府那边探探口风。
苏云昭与她那娘家虽不亲近,但终究血脉相连,或许能有些意外收获。”
她想起那个虚荣愚蠢的苏云瑶,或许可以再利用一番。
“奴婢明白。”
绮罗躬身,悄然退下。
殿内恢复寂静,只余香炉烟雾袅袅。
谢明蓁却再无方才的慵懒,她站起身,踱步到窗边。
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奇花异草,富丽堂皇,一如她此刻的身份与荣光。
可她心中却莫名感到一阵虚空与烦躁。
前世记忆的模糊,像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刺。
她试图回想一些关键细节,比如皇帝此次病重最终如何,比如接下来朝中还会发生什么大事,可脑海中却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的影子,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清晰预知。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恐慌。
她最大的依仗正在减弱。
而苏云昭,那个她视为宿敌的女人,却与萧景珩愈发默契同心,如今更是行为诡秘,不知在暗中算计什么。
“苏云昭……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都绝不会让你再得意下去!”
谢明蓁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瑞王夫妇的意图,绝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她沉吟片刻,扬声唤道:
“来人!”
一名内侍应声而入。
“去前院看看王爷可忙完了?
若已得空,便说本妃有要事相商。”
谢明蓁吩咐道。
有些事,她需要借助萧景琰的力量。
即便他有时嫌她过于多疑,但在对付瑞王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始终一致。
内侍领命而去。
谢明蓁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却冰冷如霜。
山雨欲来,她必须抢占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