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瞬间吞没了“鬼手峡”。
林越与阿娜尔将轻功催动到极致,身影在狭窄崎岖的谷道中化作两道模糊的流光,向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疾掠。身后,那些漆黑鬼手拖曳着幽幽的磷光,如同群蛇乱舞,紧追不舍,嘶嘶的破空声与阴冷的气息死死咬在两人背后。
峡谷内的地形远比进来时感觉的更加复杂曲折,加上黑暗彻底遮蔽了视线,全凭林越的镜域感知和阿娜尔野兽般的直觉探路,速度难免受到影响。而那些鬼手却仿佛能完全融入黑暗与阴影,不受地形限制,甚至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头顶的岩缝、侧面的凹坑、乃至脚边的碎石阴影中——骤然探出,发动阴险的袭扰。
“左边!”林越低喝,星辉指力激射,将一只从侧面石缝中悄无声息抓向阿娜尔脚踝的鬼手点散。
阿娜尔头也不回,反手一刀撩向身后,赤红刀气逼退两只逼近的鬼手,咬牙道:“这些鬼东西没完没了!而且……它们好像在把我们往某个方向赶!”
林越心中一凛。阿娜尔的直觉向来敏锐,他立刻集中镜域感知,不再仅仅关注身后的追兵和前方路径,而是开始留意整个峡谷的能量流动与鬼手的攻击模式。
果然!虽然鬼手从四面八方攻击,但每当他们试图向峡谷口直线突围时,遇到的阻力就陡然增大,鬼手数量和攻击强度都会提升;而当他们因为躲避攻击而稍稍偏离直线,偏向峡谷的某一侧(似乎是西南侧)时,压力反而会小一些,鬼手更像是在逼迫或引导他们朝那个方向移动。
“是陷阱!它们在把我们引向峡谷深处,远离出口!”林越沉声道,心中迅速权衡。强行直线突围,面对的压力会非常大,而且峡谷口方向现在情况不明,说不定有更厉害的布置。但如果顺着鬼手的引导……谁知道前面等着的是什么?
“那怎么办?硬闯还是……”阿娜尔也意识到了问题。
就在这瞬息间的犹豫,前方一处拐角后,陡然传来一阵更加密集的嘶嘶声,同时,七八只体型更大、爪影更加凝实、散发着更强阴寒气息的鬼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黑暗中扑出,封死了前方的去路!而身后的追兵也骤然加速,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不能往前了!”林越当机立断,“上岩壁!从上面走!”
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岩壁,虽然不利于鬼手从阴影中直接攻击,但他们身处下方就是活靶子。唯有攀上岩壁,或许能打乱鬼手的节奏,找到其他出路。
“好!”阿娜尔毫不拖沓,足尖在侧面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点,身形如同灵巧的山猫,向上急窜。她常年生活在大漠戈壁,攀爬功夫极为了得。
林越则施展《八步赶蝉》,星辉真气灌注双足,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如履平地,紧紧跟上。
两人突然改变方向向上,果然让鬼手的攻击出现了瞬间的混乱。那些鬼手似乎更擅长在平面阴影中活动,对于垂直岩壁上的追击显得稍有迟滞。但它们很快适应,只见岩壁上的阴影如同活了过来,一道道漆黑的触须般的影子蜿蜒而上,试图缠绕两人的脚踝,或者从岩壁的孔洞中直接刺出!
“嗤嗤嗤!”林越指尖连点,星辉指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将蔓延上来的阴影触须切断、净化。阿娜尔的弯刀也舞得密不透风,赤红刀光将身周映得一片通红,灼热气息让阴寒的阴影难以近身。
两人一边抵挡,一边奋力向上攀爬。越往上,山风越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也带来了一丝外界的气息。头顶那一线天光早已被夜幕取代,只有稀疏的星斗洒下微弱的光芒。
就在他们攀爬到大约十几丈高,快要接近一处相对平缓的岩檐时,林越的镜域忽然捕捉到侧下方,大约在峡谷中段靠近西南侧崖壁的底部,传来一阵极其短暂、但异常清晰的空间扭曲波动!
那波动不同于鬼手的阴寒能量,更加隐晦、更加……具有目的性,仿佛是一扇门被短暂地打开又关上。
而就在波动传来的同时,下方那些紧追不舍的鬼手,动作齐齐一滞,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攻击的势头明显减弱,甚至有部分鬼手开始缓缓缩回阴影之中。
“下面有东西!”林越低声道,“刚才有类似空间传送的波动!可能就是控制这些鬼手的核心所在,或者……是另一条出路!”
阿娜尔也看到了鬼手的变化,闻言眼睛一亮:“杀回去?还是……”
林越看了一眼下方依旧黑暗深邃、鬼影重重的峡谷,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消耗了近半的真气,果断摇头:“不,下面情况不明,贸然下去风险太大。这些鬼手退去,正是我们脱身的机会。先离开峡谷再说!”
两人不再理会下方,趁此机会,全力攀上那处岩檐。岩檐之上,地势相对开阔,连接着山体的斜坡,虽然依旧怪石嶙峋,但已脱离了峡谷最狭窄险峻的地段。
回首望去,“鬼手峡”如同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黑暗的大地上,谷内阴影蠕动,偶尔有幽光闪烁,显得格外诡异。那些鬼手并未追出峡谷范围,似乎它们的活动受限于峡谷内特殊的能量环境。
“总算出来了。”阿娜尔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这鬼地方,比十个马贼窝还邪门。”
林越调息片刻,恢复了一些真气,目光却依旧凝重地望着峡谷方向:“那些鬼手背后肯定有人操控,而且目的性很强。王管事说的‘不太平’,恐怕指的就是这个。这河西走廊,越来越不平静了。”
“我们现在去哪?绕路吗?可是绕路的话,得多花好几天时间。”阿娜尔问道,她似乎对绕路有些抵触。
林越想了想,从怀中取出苏邈赠予的简易地图,借着星光辨认方位。他们现在处于“鬼手峡”的西南侧上方,按照地图标识,沿着山脊向西南方向继续前行,翻过几道山梁,应该能抵达另一条较为偏僻、但据说还能通行的古道,可以绕过“鬼手峡”最危险的核心区域,重新接上西行的主路。只是这条路更荒凉,补给点极少。
“走山路,绕过去。”林越指着地图上的路线,“虽然难走点,但总比再闯一次鬼手峡,或者在路上被不明不白地引到陷阱里强。”
阿娜尔点头同意:“听你的。”
两人稍作休整,吃些干粮饮水,便借着星光和微弱的月光,沿着崎岖的山脊线,向着西南方向前进。
山路难行,夜间更是如此。但经历了“鬼手峡”的诡异追杀,走在这空旷的山脊上,反而让人觉得心安不少。至少,这里视野开阔,有什么危险也能提前察觉。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翻过两道山梁,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坡地尽头,依稀有建筑的轮廓在星光下显现,黑黢黢的,像是一座废弃的庙宇或者驿站。
“前面好像有房子?”阿娜尔眼尖。
林越也看到了,镜域之力向前延伸。那确实是一座建筑,规模不大,形制古朴,似乎是一座小型的佛寺或山神庙。建筑本身残破不堪,大半已经坍塌,但从残留的墙壁和地基来看,当年应该香火不错。寺庙周围散落着一些残破的石刻和经幡柱,更远处似乎还有一片不大的、早已干涸的池塘痕迹。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镜域感知中,这座废弃寺庙周围,能量场相对平和,没有“鬼手峡”那种阴寒混乱的感觉,反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祥和宁静的气息,像是曾经有佛法或正道力量长期浸润过此地。
“是一座废弃的寺庙,看起来荒废很久了,没什么异常能量。”林越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如果里面还算完整,可以暂时歇脚,等天亮再走。夜间在山里赶路,终究不太安全。”
阿娜尔自然没有异议。两人走近废弃寺庙。
寺庙的山门早已倒塌,只剩下两根孤零零的石柱。穿过“山门”,是一个不大的前院,铺地的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荒草。正对着的便是主殿,也是保存相对最完好的一栋建筑,虽然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墙壁也有多处裂痕,但整体结构还在。
主殿内一片狼藉,原本供奉的神像(或佛像)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石制基座。地上散落着腐朽的蒲团、破碎的瓦罐,积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
但令人惊讶的是,在殿内一角,靠近原本可能是僧房的位置,地面上的灰尘似乎有被最近清扫或踩踏过的痕迹,虽然很淡,但在满殿积灰中显得颇为显眼。
“有人来过?而且是不久前?”阿娜尔也注意到了,立刻警惕起来,手按刀柄。
林越示意她稍安勿躁,镜域之力仔细扫过整个大殿,包括那些痕迹。痕迹很新,不超过三五日,而且不止一人,脚步略显杂乱,似乎曾在此短暂停留,但并未久居。殿内没有残留明显的生命气息或能量波动。
“可能只是路过歇脚的旅人,或者……探宝的?”林越猜测道。这种荒废的古寺,有时也会吸引一些幻想找到前人遗宝的江湖客。
两人检查了一遍,确认殿内没有隐藏的威胁,便决定在此过夜。他们选了主殿另一侧相对干净、避风的角落,简单清扫了一下,铺上随身携带的毡毯。
阿娜尔负责生起一小堆篝火(用捡来的干枯木料,在殿内通风处小心点燃,以免引燃建筑),驱散夜晚的寒意和潮湿。火光跳动,给这破败的古寺带来了一丝生机与暖意。
林越则坐在一旁,一边调息恢复真气,一边将部分心神沉入镜域,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惕性映照。
夜渐深,山风穿过破败的殿宇,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低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更添荒凉。
就在林越以为这一夜将平静度过时,镜域的边缘,忽然捕捉到寺庙外,那片干涸池塘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风声或动物活动造成的“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地面,快速移动!
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郁土腥味和淡淡血腥气的诡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弥漫开来,迅速向着废弃寺庙的方向涌来!
这气息与“鬼手峡”的阴寒鬼手截然不同,更加实质化,更加……令人作呕!
林越猛地睁开眼睛,低喝道:“有东西来了!准备战斗!”
几乎同时,阿娜尔也弹身而起,弯刀已然出鞘,赤红的真气在刀身上流转,映照着她凝重而锐利的眼神。
两人迅速移动到殿门附近,借着残破门框的掩护,向外望去。
星光下,只见那片干涸的池塘方向,地面上,数十条粗如儿臂、颜色暗红、表面布满粘液和诡异瘤节、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蚯蚓或触手般的怪物,正如同潮水般,蠕动着、翻滚着,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寺庙爬来!
它们所过之处,地面上的荒草迅速枯萎、焦黑,散发出更浓的土腥与腐败气息!
而在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手怪物中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如同由烂泥和腐肉堆积而成的臃肿人形轮廓,正缓缓“站起”,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眼睛,在它那不成形状的头部位置亮起,死死盯住了寺庙中的火光,以及火光后的两个人影!
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贪婪、饥饿与纯粹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降临!
这废弃古寺的短暂安宁,被彻底打破。更诡异、更恶心的敌人,已然兵临“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