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静静地听完,眉头紧锁。
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一个做噩梦的领主,梦到自己变成农奴托马斯,在麦田里发现稻草人,然后逐渐虚弱...
罗森阁下,你刚才提到那个农奴来自麦田村。凯撒平静地问道,您知道附近有个叫麦田村的地方吗?
埃里克摇了摇头,看向管家安东尼。
安东尼想了想,也是摇头道:大人,我在这片领地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麦田村
凯撒继续问道:那我换个问法——您的领地上有麦田吗?
埃里克点头,声音有些发抖,我家有好几片麦田,都在庄园北边和东边。
凯撒站起身来:我想去看看您领地的麦田。
埃里克脸色一变:您...您要去麦田?
经过连续的噩梦,他对麦田都有点恐惧。
凯撒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山下的平原。
夕阳西下,金黄的麦穗随风摇曳。
您梦到的稻草人,很可能就在那里。
凯撒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引魔之体开始发出警告——那个方向,有超自然的气息。
埃里克浑身一颤,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好的,我陪您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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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走出会客厅。
雷蒙德跟在凯撒身后,低声问道:大人,您怀疑稻草人就在罗森领主的领地上?
不只是怀疑。凯撒看向远处的麦田,我的引魔之体在那边感知到了超自然的气息。
雷蒙德脸色一凛,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剑柄上。
但先不急着去麦田中央。凯撒转身看向埃里克和安东尼,我想先在领地周围转转,了解一下情况。埃里克,你最近有没有发现领地上有什么异常?
埃里克脸色苍白,想了想:我...我这几天一直躲在庄园里,不敢出门,所以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
安东尼在一旁补充道:大人,最近领地上的农奴都不怎么下地干活了。麦田荒着,也没人敢去。
为什么不敢去?凯撒问道。
安东尼犹豫了一下:他们...他们说麦田里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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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骑马沿着领地边缘走。
麦田很多,一片连着一片,都到了收获的季节。金黄色的麦穗在阳光下摇曳,本该是丰收的景象。
但奇怪的是——
凯撒看向远处几座农舍。破旧,门窗关闭,看不到人影。正午时分,正该是农忙的时候,但整片领地静得可怕,连个人都看不到。
果然如安东尼所说,农奴们都不敢下地干活了。
埃里克骑在马上,紧张地盯着远处的麦田,声音很小:是我的错。
自从...自从我开始做那个噩梦后,我就不敢来麦田了。埃里克咬着牙,一看到麦田,我就会想起梦里的场景。梦里我是农奴托马斯,在麦田里干活,然后看到稻草人...
他打了个寒颤。
所以我就不再管理麦田了。不敢来,也不敢派人监督农奴干活。
凯撒若有所思:那些农奴呢?
他们...埃里克苦笑,起初还老实干活,但慢慢发现没人管了,胆子就越来越大。偷懒,不出工...我也不敢去管。后来他们索性不干了,宁愿躲在家里,也不出门。
凯撒停下马:这片领地,以前有人做过稻草人吗?
安东尼想了想:有...有一个。
老马丁,他家在领地北边。安东尼回忆道,几年前,他在麦田里做过一个稻草人,说是为了赶鸟。
后来呢?
后来...安东尼皱眉,后来那个稻草人就一直立在田里,直到去年秋天被大风吹倒了。老马丁把它搬回家,之后就没人见过了。
凯撒看向雷蒙德。
雷蒙德会意:大人想见他?
凯撒转向安东尼,带路。
埃里克脸色一变:您...您要去他家?
有问题?
老马丁这个人...埃里克犹豫了一下,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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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丁的家在领地最北边,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
离得老远,凯撒就看到了。院子很破,木栅栏倒了一半,地上全是落叶,厚厚一层,看起来很久没人打扫了。房子是石头和木板搭的,屋顶有几处塌陷。
他还活着吗?雷蒙德问。
安东尼点头:活着,我上个月还见过他。
三人下马,走到院门口。
凯撒的目光落在屋檐下。
那里挂着一个东西。用麻布做的,大概一米高,四肢和躯干都有,被麻绳吊在屋檐上,随风轻轻摇晃。
人偶。
或者说...
稻草人?雷蒙德眯起眼睛。
不,里面没填稻草。凯撒走近了看,是空的,只是个麻布袋子缝成的。
麻布上画着简陋的五官——两个圆圈当眼睛,一条横线当嘴。
风吹过。人偶轻轻转了一圈,那张画出来的脸正对着凯撒,仿佛在看着他。
凯撒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老马丁?有人吗?
没有回应。
安东尼上前,用力拍门:马丁!开门!是我,安东尼!
咚咚咚——木门被拍得摇晃,灰尘簌簌往下掉。
还是没人应。
会不会不在家?雷蒙德问。
应该在。安东尼皱眉,他从不出门,一直待在家里。
就在这时——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慢慢把门拉开。
然后,一张脸出现在门后。
埃里克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老人,七十岁左右,瘦得皮包骨,眼窝深陷。他的眼睛是灰白色的,瞳孔很小,目光呆滞,就像...就像死鱼眼。
老人盯着凯撒,一动不动。
马丁,安东尼硬着头皮说道,这位是肃清司的大人,想问你几个问题。
老人没说话,继续盯着凯撒。
过了好一会儿——
进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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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丁转身走进屋,动作很慢,一步一步,像机械一样。
凯撒跟在后面。
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光线。空气中有股霉味,混着泥土和稻草的气味。
凯撒环顾四周——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角堆着一些农具。
然后他看到了。
屋子正中央,立着一个稻草人。
很大,接近两米高,比正常人还高。麻布衣服,稻草填充的身体,木棍撑起的骨架。头是用布袋缝制的,上面画着五官——和门外那个人偶一模一样。
啊——!
身后传来尖叫。埃里克惊叫出声,踉跄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安东尼也吓得不轻,连连后退,撞在门框上。
大人...大人...安东尼声音发抖,这...这...
雷蒙德立即拔出剑,警惕地盯着稻草人。
只有凯撒没动。
他静静看着那个稻草人。稻草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普通的稻草人。但屋里太暗,那张画出来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凯撒走近一步。
大人小心!雷蒙德低声道。
凯撒没理会,继续往前走。两步,三步。
他站在稻草人面前,抬起头。稻草人比他高半个头,那张麻布做的脸垂着,像是在低头看他。
画上去的眼睛是两个黑色的圆圈,空洞洞的。
凯撒伸出手,摸了摸稻草人的胸口。麻布外套,里面填充着稻草,手感很正常。
为什么要做这个?凯撒转头看向老马丁。
老马丁站在门边,没有进屋。他的目光落在稻草人上,眼神依然呆滞。
赶鸟。
他慢慢说道。
赶鸟?
麦田里,人越来越少。老马丁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鸟来偷吃麦子。需要稻草人。
凯撒打量着他:所以你做了这个?
为什么放在屋里?
老马丁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会坏。
会坏?
风吹。雨淋。老马丁的声音依然平静,放屋里...安全。
凯撒看了看这个破旧的稻草人,确实,放在外面经不起风雨。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雷蒙德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凯撒盯着老马丁看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认识托马斯吗?
老马丁抬起头。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看着凯撒,眼球一动不动,就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珠。
不认识。
凯撒眯起眼睛:你确定?
老马丁的眼皮慢慢眨了一下,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械:不...认识。这一次,他的语速明显慢了半拍。
托马斯是麦田村的农奴,和你一样在这片领地劳作。你真的不认识?
老马丁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微微张开,然后用完全一样的语调,缓缓重复:不认识。
就像一个只会重复单一指令的机械装置。
凯撒沉默了。
他转身看向稻草人,仔细检查了一遍。麻布衣服,里面填满稻草,木棍做骨架。
非常普通的稻草人。
凯撒皱眉。他的引魔之体居然感知不到任何超自然气息...这很不对劲。
要么这稻草人真的只是普通稻草,要么...它的超自然力量处于某种休眠状态,正在隐藏自己。或者说,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比如夜晚,比如梦境——它才会苏醒。
这个稻草人,我要带走。凯撒说道。
老马丁没有反对,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随便。
他说完,转身走到墙角,坐在一张破椅子上,低着头,不再说话。就像一具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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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和安东尼合力把稻草人搬出屋子。
那东西很轻,除了高一些,和普通稻草人没什么区别。
埃里克站得远远的,双手紧握缰绳,不敢靠近。
凯撒最后看了一眼老马丁。老人坐在墙角,低着头,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又像死了。
走吧。凯撒转身离开。
四人把稻草人绑在马背上,骑马返回庄园。
路上,埃里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停地看向马背上的稻草人,眼神里满是恐惧。
安东尼也好不到哪去,一路上都在发抖。
只有雷蒙德还算镇定,但他的手一直放在剑柄上。
回到庄园,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天空染成血红色。
几人把稻草人搬进会客厅,立在墙边。
昏暗的光线下,稻草人静静站着,那张画出来的脸隐在阴影里。
埃里克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寒颤:它...它真的只是稻草做的?
你自己看。凯撒说道。
埃里克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近。他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稻草人的胳膊。
麻布,里面是稻草。
确实...只是稻草。
埃里克松了口气: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安东尼也凑过来检查,确认无误后,脸色好了一些:确实只是普通稻草人。
雷蒙德看向凯撒:大人,您觉得呢?
凯撒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稻草人。
普通的稻草人。
但为什么老马丁要把它放在屋里?为什么说外面不安全?为什么麦田不安全?
还有...为什么他那么肯定地说不认识托马斯?
太多疑点。
但现在,这个稻草人确实...很普通。
子爵,凯撒转头看向埃里克,今晚早点休息。
埃里克一愣:
我想观察一下,你睡着后是否会有异常。
埃里克脸色一白:您的意思是...
放心,我和雷蒙德会在二楼守夜。凯撒说道,稻草人就放在一楼大厅。如果有任何异常,我们会立即下去。
埃里克咬了咬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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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埃里克在二楼卧室里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凯撒和雷蒙德坐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门开着一条缝。从这里可以看到楼梯口,也能听到一楼的动静。稻草人就立在一楼大厅中央。
大人,真的要守一整夜?雷蒙德小声问道。
您觉得会有什么异常吗?
凯撒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个稻草人。
夜很静。只有偶尔的风声,和埃里克轻微的鼾声。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发生。稻草人就那么立着,一动不动。
雷蒙德打了个哈欠:看来真的只是普通稻草人...
凯撒正要回答,忽然觉得眼皮很重。
困。非常困。
他本来打算用修炼斗气代替睡眠,但这股睡意来得太突然,太强烈。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拉他入睡。
这不是普通的困倦。凯撒的意识在挣扎中清醒了一瞬——这是超自然力量在强行拉他入睡。
是稻草人吗?还是这座庄园里隐藏的其他东西?
但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凯撒咬了咬舌尖,试图保持清醒,但没用。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旁边,雷蒙德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最后——凯撒闭上了眼睛。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凯撒醒了。
他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蜡烛灭了。
旁边,雷蒙德趴在桌上,睡得很死。
凯撒皱眉,他很少睡得这么沉。而且...
他听到了声音。
很轻的声音。
沙沙——
沙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摩擦。
凯撒屏住呼吸,仔细听。声音从楼下传来。
沙沙——沙沙——
很慢,很轻。
凯撒慢慢站起来,走到门缝前。
月光从楼梯口的窗户透进来,给一楼大厅蒙上一层惨白的光。凯撒的视线首先落在稻草人原本站立的位置——
空的。
心跳瞬间加快。凯撒屏住呼吸,视线缓慢地扫过整个大厅。
然后他看到了。
稻草人站在楼梯口。
就在楼梯底部,距离他不到十米,背对着他。它原本在大厅中央,现在...已经移动到了楼梯口。
凯撒盯着它,一动不动。稻草人也不动,就那么立着,背对着他。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凯撒缓缓伸手,按在剑柄上。手心微微出汗。
就在这时——
稻草人的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一点一点地...慢慢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