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舍里,一片死寂。
那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嚎,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向阳小院虚伪的平静,余音仍在每个角落里回荡。
所有狗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战场中央。
黑豹此刻正踉跄地站着。它的右后腿上,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触目惊心,鲜血正一股股地往外冒,在灰色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一滩暗红。它剧烈地喘息着,庞大的胸腔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痛苦的颤抖。
剧痛,像潮水般冲击着它的神经。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惊骇。
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伤腿,又猛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个白色身影。
林凡静静地站着,嘴角的白色毛发被鲜血染得殷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妖异。他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老大……老大赢了?”一只年轻的狼狗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赢个屁!战斗还没结束!”阿黑低声咆哮,打断了它的幻想。虽然它同样兴奋得浑身发抖,但它比谁都清楚,一头受伤的猛兽,远比毫发无伤时更加危险。
果然,阿黑的话音刚落,黑豹那双原本只是固执的眼睛,彻底变了。
那里面所有的沉稳、秩序、理智,在瞬间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几乎要溢出眼眶的血丝和疯狂!它不再是那个维护秩序的狱警,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呲着牙的凶兽。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沙哑的咆哮,从黑豹的喉咙最深处炸响。它不再管腿上的伤口,身体猛地一沉,肌肉以前所未有的幅度贲张起来,那股纯粹由力量和体重构成的压迫感,瞬间暴涨了数倍!
它彻底愤怒了失去了理智。
“轰!”
它向着林凡扑去!
“哐啷——!”
坚固的铁笼被撞得严重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碎石和铁锈四处飞溅。
林凡瞳孔一缩,向右侧急闪。
然而,他刚一落地,还没站稳,黑豹就借助撞击的反作用力,庞大的身躯以一种惊人的爆发力,横向弹射了过来!
快!太快了!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家犬能做出的动作,它完全是将自己的体重和力量,发挥到了物理规则的极限!
林凡的躲闪空间,在这一瞬间被压缩到了极致。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架起前肢,交叉护在胸前。
“砰——!!”
一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
林凡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撞在了自己身上,整条狗像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砸中,横着就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另一侧的铁笼上。
“噗!”
一口气没喘上来,林凡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一甜,一丝血迹从嘴角渗出。
“老大!”阿黑和一众手下发出了惊骇的吼叫,几乎就要冲出队伍。
“都别动!”林凡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却不容置疑。
他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挣扎着站了起来。后背火辣辣地疼,被撞击的铁栏杆,已经在他的皮肉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烙印。
强。
强的离谱。
这就是卡斯罗这种顶级护卫犬,在彻底解放凶性后的真正实力吗?
黑豹没有给林凡任何喘息的机会。它那只受伤的后腿似乎对它毫无影响,反而成了刺激它凶性的开关。它一击得手,立刻再度逼上。庞大的身躯左右开弓,时而用肩膀撞击,时而用脑袋顶,时而用那蒲扇般巨大的爪子,朝着林凡的脑袋狠狠拍下。
“砰!”“哐!”“啪!”
一时间,整个犬舍通道里,只剩下黑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声,和林凡狼狈不堪的躲闪声。
林凡彻底落入了下风。
他的速度优势,在铁笼之间这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削弱。他引以为傲的技巧和预判,在对方这种不讲道理的、覆盖式的蛮力碾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下一个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必须到宽敞的场地。
犬舍里,刚刚还因为林凡得手而沸腾的狗群,此刻已经鸦雀无声。每一只狗都屏住了呼吸,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老……老大不会……输吧?”机灵鬼躲在小牧的身后,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闭上你的狗嘴!”黑枭低吼一声,但它那死死盯着战场的眼睛里,同样写满了焦虑和恐惧。
它们看到,林凡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白色的毛发沾染了灰尘和血迹,好几处地方都已经被划破,显得狼狈不堪。而黑豹,则越战越勇,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凡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硬碰硬是找死,一味地躲闪,体力迟早会被耗尽。必须找到它的破绽。
可是,这种毫无章法的狂暴攻击,哪里有破绽可言?
等等……没有章法,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林凡的眼中,精光一闪。
他看出来了,黑豹因为极度的愤怒,已经彻底被战斗本能所支配。它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在追求最大化的破坏力,根本不留任何余地。这种攻击方式,固然恐怖,但也意味着,它的重心,会随着每一次攻击,而产生巨大的、无法控制的偏移。
机会,只有一次。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他不再一味躲闪,反而刻意卖出了一个破绽。
“吼!”
黑豹果然上当,它看到林凡一个踉跄,似乎体力不支,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庞大的身躯再次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合抱,如同一座小山,朝着林凡当头压下!
这是它最强、也最不留余地的一击!它要将林凡彻底拍成一滩肉泥!
来了!
在所有狗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林凡没有后退,甚至没有闪避。
他迎了上去。
就在那片巨大的阴影即将笼罩自己的瞬间,林凡的身体,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猛地向下一沉,同时向侧方一扭。
他的整个身体,像一块滑不溜丢的肥皂,没有去硬抗那泰山压顶般的力量,而是用自己的肩膀,精准地贴上了黑豹下落的前肢内侧。
借力!卸力!
这是他从前世无数武打片里学来的,最浅显,也最深奥的道理!
“给我……起!”
林凡的人类灵魂在咆哮。
他以肩膀为支点,腰腹的力量在瞬间拧成一股绳,轰然爆发!他的四肢,如同四根撬棍,狠狠地插进地面,猛地向上一撬!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犬舍里所有的狗,都看到了它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巨大的黑色身形,那头重达近百斤的凶兽黑豹,在自身下压的巨大惯性和林凡那股诡异的背摔作用下,失去了平衡。
它庞大的身躯,竟然……离地了!
它像旱地拔葱一样向前翻了过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豹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整个犬舍,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狗的脑子都宕机了。
阿黑张大了嘴,足以塞下一个拳头。
小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机灵鬼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忘了颤抖。
如果说,第一次咬伤黑豹,是偷袭,是技巧。
那么这一次,就是神迹。
是以弱胜强,以小博大的,近乎于神迹的展现!
而林凡,没有给任何狗,包括黑豹自己,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
在黑豹倒地的瞬间,他那双被压抑了许久的琥珀色瞳孔中,杀意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噗嗤——!”
他像一道白色的闪电,扑了上去,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狠狠地咬向了黑豹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脖颈侧面的大动脉!
然而,黑豹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强者。
倒地的瞬间,剧痛和强烈的危机感让它从狂怒中惊醒了一瞬。它几乎是凭借着战斗本能,在林凡的獠牙即将触碰到它脖子的刹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强行翻滚!
林凡的牙齿,最终没能咬中动脉,而是狠狠地嵌入了黑豹厚实的肩胛肌肉里。
“嗷——!”
黑豹再次发出一声痛吼,但这一次,它的动作没有停。它借着翻滚的巨大力道,张开血盆大口,扭过头,朝着还咬在自己身上的林凡,闪电般地反咬过去!
这一口,又快又狠,角度刁钻至极!
林凡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那森白的獠牙在眼前急速放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松口,同时后腿在黑豹的身上狠狠一蹬!
“嗖!”
他的身体借力向后弹射而起,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轻巧而又利落的空中翻转,稳稳地落在了几米之外。
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黑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它剧烈地喘息着,身上已经添了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将它半边身子都染红了。它看向林凡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和固执,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
林凡同样不好受。他也在大口喘着气,浑身的肌肉酸痛无比,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嘴里满是自己和对方的血腥味。
一滴血,从黑豹的肩胛处滴落,在水泥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红花。
一缕烟尘,从林凡被血水浸湿的毛发上蒸腾而起。
空气中,只剩下两头猛兽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混合着唾液和血液染红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