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将那枚价值10发子弹的存储芯片插入自己的便携式终端。屏幕亮起，沙沙的噪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画面，显然是某个倒霉蛋用头盔摄像头记录的片段，充满了跳跃、喘息和剧烈的晃动。
任务简报：清理锈蚀荒原边缘，代号“废车坟场”区域的失控安保机器人集群。
背景： 该区域原为战前一座大型自动化物流中转站及附属维修中心。战争摧毁了主要控制系统，但部分区域独立供电的安保系统（标记为“铁砧-7型”协议）在漫长岁月中发生未知异变，形成具有高度攻击性的机器人集群。它们攻击任何进入其警戒范围的活物，并开始向周边区域扩散，对“夜鸮”的一条隐秘补给线构成威胁。
目标： 清除至少十五台活跃的“铁砧-7型”战斗机器人（型号主要为“獠牙”巡逻兵和“重盾”守卫者）。确认核心指挥单元（推测为一台“堡垒”级指挥车或类似终端）已被摧毁或离线。
已知威胁：
· “獠牙”巡逻兵： 轻型四足机器人，机动性高，配备两挺轻机枪或电击刺钉发射器。弱点位于腹部能源核心。
· “重盾”守卫者： 重型双足机器人，正面装甲厚重，配备一门20mm机炮和烟雾发射器。腿部关节和背部散热口是相对弱点。
· 未知环境危害： 该区域可能存在未爆弹药、不稳定结构以及……其他因辐射或异常能量场变异的生物。记录片段最后几秒，拍摄者似乎被一道来自高处的精准能量束击中，画面戛然而止。
报酬： 300发标准步枪子弹，或等值物品（经“夜鸮”评估）。额外奖励：可从机器人残骸中回收任何有价值的部件（芯片、武器模块、能源核心等），“夜鸮”可按市价收购。
风险评估： 极高。建议配备重火力、电磁脉冲武器及爆炸物。不推荐五人以下小队尝试。
画面结束，林默的心情更加沉重。四足轻型，双足重型，还有可能存在的狙击型单位……这可比行动模式单一、主要靠数量和酸液的下水道蟑螂难缠太多了。300发子弹的报酬，果然是买命钱。
他看向还在沉睡或休息的同伴。苏宛瑜手臂缠着绷带，吴先生腿伤未愈，莫里斯精神透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去碰这些铁疙瘩，无异于自杀。
但现实没有给他们太多选择。口袋里的子弹只剩下70发，只够三天的庇护费。三天后，他们就会被“请”出夜鸮，外面不仅有虎视眈眈的磐石集团狙击手“清道夫”，还有无处不在的辐射、匪徒和变异生物。
“债务重组”的诱惑再次像魔鬼的低语般在耳边萦绕，但林默强行将其压下。那是一条通往更深渊的不归路。
他需要信息，更需要运气。或许……那个“抽奖”功能？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以他现在这负到地心的运气值，去抽奖大概率是谢谢惠顾，纯粹浪费宝贵的资源。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进入深度冥想，不是为了恢复能量——那太慢——而是试图更清晰地感知脑海中那枚“基石”以及与其绑定的“系统”。他想知道，除了放贷、抽奖和挖坑，这玩意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微光中。“基石”如同一个残缺的、布满裂纹的复杂几何体，缓缓旋转，吸收着周围稀薄的游离能量。系统界面悬浮在一旁，负债数字猩红刺眼。他尝试将意念聚焦于“基石”本身，忽略那些烦人的金融选项。
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些极其细微的“脉络”。这些脉络从“基石”延伸出去，似乎连接着外界。其中一条最为清晰的，连接着旁边床铺上沉睡的苏宛瑜。他能隐约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以及手臂伤口处传来的、正在被药膏和自身免疫力安抚的微弱刺痛感。另一条则连接着莫里斯，传递来一种极度疲惫后深层睡眠的混沌波动。吴先生那里也有一条，但更为微弱。
这是……某种生命体征感应？还是因为共同经历了之前的战斗，产生了某种浅层的能量链接？
林默心中微动。这能力目前看来没什么直接战斗力，但或许在特定情况下能起到作用？比如判断队友状态，或者……感知危险？
他继续探索，试图寻找其他功能。在“基石”的核心深处，他感觉到一小片极其黯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区域。当他的意念触碰时，得到了一段模糊的、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
【…检测到…低权限访问…】
【…环境能量场分析…静滞黑石…相关协议（破损）…】
【…“蚀影”…底层代码排斥（强烈）…】
【…“壁垒”项目…关键词触发…信息不足…无法解析…】
林默精神一振！虽然信息残缺不全，但提到了“静滞黑石”、“蚀影”和“壁垒”！这“基石”果然和这些秘密有关！
他集中精神，试图获取更多关于“壁垒”项目的信息，但那片区域依旧黯淡，只反复回响着“信息不足…无法解析…”。看来，需要更多的线索，或者……更多的能量？
他想到了那两块作为“抵押品”被系统扣押的静滞黑石。如果能把它们拿回来，是否能为“基石”提供能量，解锁更多信息？
这个想法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光。或许，解决眼前困境的关键，并不仅仅是赚取子弹，还在于挖掘“基石”和系统本身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当其他三人陆续醒来，精神状态稍好一些后，林默将情况告诉了他们。
“……所以，我们面前有两条路。”林默总结道，“第一，接受一个更坑的还款方案，换取短暂喘息，但未来会被剥削得更狠。第二，去接那个清理机器人的任务，报酬丰厚，但风险极高。我们的钱，只够在这里待三天了。”
隔间内陷入沉默。下水道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没人想立刻再去面对更危险的敌人。
吴先生摸了摸缝着针的小腿，苦笑一声：“老夫这腿脚，怕是跟不上那些铁疙瘩的节奏。硬要去，恐怕会拖累大家。”
苏宛瑜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臂，轻声道：“我的伤不影响射击，但近身格斗会受影响。而且，对付机器人，我的能力……效果可能不如对生物体显着。”她的“心灵低语”主要影响生物脑波，对冰冷的AI逻辑电路能起多大作用，确实存疑。
莫里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机器人集群……失控的AI……这很有研究价值！它们的异变原因，社会结构（如果存在的话），攻击模式的逻辑漏洞……或许我们能找到智取的办法，而不是硬碰硬。”
林默点了点头，莫里斯的话提醒了他。他拿出终端，再次播放任务简报，尤其是最后那段被能量束击中的画面。
“看这里，”林默暂停画面，指着背景中一处模糊的、半埋于废车堆中的庞大阴影，“简报里推测核心指挥单元可能是‘堡垒’级指挥车。但你们看这个轮廓，像不像……某种更古老的东西？”
莫里斯凑近仔细观看，又调出自己数据库里的战前载具图鉴进行比对，眉头越皱越紧：“这个结构……不太像标准的军用指挥车。反而有点类似……战前某些大型建筑工地使用的‘泰坦’级重型工程机甲？或者是它的某种变体？”
“工程机甲？”苏宛瑜疑惑。
“对，力量巨大，具备多种工具接口，理论上可以改装成移动堡垒和指挥节点。”莫里斯兴奋起来，“如果真是工程机甲异变而来的指挥单位，它的行为模式可能和纯军事AI不同！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点！”
“具体呢？”吴先生问道。
“呃……还需要更多数据。”莫里斯瞬间蔫了下去，“需要靠近观察，或者……找到它们的后勤补给点？机器人也需要维护和能量吧？”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又被敲响了。门外是莎拉。
“考虑得怎么样了？任务接不接？不接的话，记得按时交庇护费。”莎拉的声音毫无波澜。
林默深吸一口气，说道：“莎拉女士，我们接这个任务。”
莎拉眉毛微挑：“哦？想通了？不错，有魄力。”
“但是，”林默话锋一转，“我们需要准备时间，也需要更多关于目标的情报。您刚才提到的‘锈蚀荒原’方向，磐石集团也在频繁活动。我们想知道，他们的活动区域，是否和这个‘废车坟场’有重叠？”
莎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聪明的问题。附加情报，50发子弹。”
林默感觉心在滴血，但还是数出了50发子弹递过去。现在他们只剩下20发子弹了，只够一天庇护费。
莎拉满意地收下子弹，说道：“磐石集团的小队主要在锈蚀荒原更深处活动，目标似乎是寻找某种前哨站遗迹。‘废车坟场’位于边缘，理论上不在他们的主要路线上。但是……荒原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你们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他们的侦察队。”
这消息不算好，但也不算最坏。至少不是直接闯入磐石集团的控制区。
“另外，”林默继续争取，“任务报酬能否预支一部分？比如50发子弹，我们需要购买一些针对性的装备，比如Emp手雷。”
莎拉嗤笑一声：“预支？小子，这里是废土，不是慈善堂。规矩就是完成任务，拿全款。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赊销给你们两枚老旧的电磁脉冲手雷。效果不敢保证，价格嘛……算你们30发子弹一枚，任务完成后连同报酬一起结算。怎么样？”
60发子弹的赊账！还是效果不明的“老旧”货色！这女人的心果然是铁砧做的。
林默咬牙：“……要两枚。”
“成交。”莎拉似乎早就料到，“装备稍后会有人送来。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你们出发。否则……庇护费照算，任务视作放弃，Emp手雷的账照样要还。”
说完，她再次转身离去，留下四人面对更加窘迫的财务状况——任务还没开始，他们又欠了莎拉60发子弹，而兜里只剩20发，只够一天。
“我们这是……在债务的深渊里挖坑，然后自己跳进去吗？”苏宛瑜忍不住扶额。
“典型的沉没成本效应和路径依赖，”莫里斯喃喃道，“我们已经投入了太多（主要是子弹），现在退出，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吴先生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之计，唯有放手一搏了。”
林默揉了揉眉心，苦中作乐地想：至少，他们的“负债同盟”更加“牢固”了，毕竟欠的债越来越多，想散伙都难。
当天下午，他们用剩下的最后一点子弹，购买了一些基础的食物、饮水和医疗补给。莎拉派人送来的两枚Emp手雷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外壳锈迹斑斑，启动指示灯忽明忽暗，让人对它们的可靠性充满“期待”。
第二天，在莎拉“友善”的目送下，四人拖着并未完全康复的身体，离开了“夜鸮”安全屋，再次踏入死亡螺旋危机四伏的街道。
根据地图，前往锈蚀荒原需要穿过一片工业废墟区。这里曾经是城市的制造业心脏，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架、坍塌的厂房和锈蚀的管道，如同巨兽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和化学污染物的混合气味，能见度很低。
四人小心翼翼地在废墟中穿行，林默尝试着持续激活那种“生命体征感应”能力。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附近一些躲藏在阴影中的小型变异生物（主要是辐射鼠和巨大的变异昆虫）的存在，这让他们成功规避了几次潜在的袭击。
“左前方，大概五十米，有东西……不止一个，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带着敌意。”林默压低声音提醒道。
众人立刻隐蔽到一堵断墙后。果然，几分钟后，几只皮毛脱落、眼睛血红、体型有野狗大小的辐射鼠从一堆废弃物后钻了出来，鼻子不停抽动，似乎在搜寻什么。
“看来你的新能力有点用。”苏宛瑜小声说。
林默点点头，并未放松。这种感知范围有限，而且对非生命体（比如地雷或者机器人）恐怕无效。
穿过工业废墟，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也更加荒凉。
锈蚀荒原。
一望无际的、被暗红色锈迹覆盖的金属垃圾海洋，一直延伸到灰黄色的天际线。破碎的车辆、废弃的电器、扭曲的框架……各种时代的工业造物在这里堆积、腐朽，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景观。稀薄的空气中，风刮过金属缝隙，发出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尖啸。
根据地图指示，“废车坟场”位于荒原边缘，是一片由无数废弃车辆堆积而成的小型山脉。
他们不敢大意，沿着相对隐蔽的路线前进。莫里斯时不时蹲下，用便携式探测器扫描地面和空气。
“辐射水平正常……但检测到微弱的、规律性的电磁脉冲信号，来源方向……正是废车坟场。看来那些机器人确实在活动。”
越靠近废车坟场，空气中的金属摩擦声和偶尔响起的、毫无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就越是清晰。
“警告。入侵者检测。清除协议启动。”
他们趴在一处锈蚀的卡车残骸后面，终于看到了目标。
几台“獠牙”巡逻兵正如同机械猎犬般在堆积如山的废车之间穿梭，它们的四足移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更远处，一台体型庞大、如同一个移动小堡垒的“重盾”守卫者正矗立在一个相对开阔的路口，背上的机炮缓缓转动，监视着四周。
而在废车山的最顶端，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庞大的、被各种金属板加固过的身影。那似乎正是一台“泰坦”工程机甲的上半身，它的机械臂被改装成了某种多管发射器，头部的位置则安装着一个硕大的、不断旋转的传感器阵列。
“那就是‘核心指挥单元’？”苏宛瑜吸了口凉气，“它看起来……可不好惹。”
“找到它的能量来源或者通讯节点。”莫里斯低声道，“如果能干扰它，或许能让整个集群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林默的感知中突然捕捉到了另一股异常的能量反应，并非来自机器人，而是来自他们侧后方！
“小心！有其他东西靠近！”他低吼道。
几乎同时，一阵急促的、不同于机器人移动方式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和金属碰撞声。
七八个身影从一堆废弃的集装箱后面冲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些人穿着破烂不堪、打满补丁的衣物，身上涂抹着油污和锈迹作为伪装，手里拿着各种拼凑起来的武器——自制的霰弹枪、砍刀、甚至还有带着尖刺的棍棒。他们的眼神浑浊，带着疯狂和贪婪。
“把吃的！喝的！还有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为首的一个壮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疤，挥舞着一把改装的铁管步枪，恶狠狠地吼道。
是荒原上的掠夺者！他们像鬣狗一样，游荡在废墟中，袭击任何看起来比他们弱的旅人。
前有机器人集群，后有掠夺者堵截。他们的运气，果然一如既往地“稳定”。
林默心中暗骂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步枪。看来，在对付那些铁疙瘩之前，他们得先解决掉这些“人类麻烦”。
而他的脑海深处，那该死的系统提示音，似乎又因为检测到“战斗风险”而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