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茶水间，只想赶快冲一杯浓咖啡，驱散昨夜积压的困倦和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憋闷。
他刚走到咖啡机旁，就听到里面传来刻意压低、却又刚好能让他听见的议论声。
是台里两个资历较老的编导，老王和小李，正背对着门口，一边等咖啡，一边闲聊。
“要说咱们这位江老师，也真是个人物。”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你说他有多大能耐吧？天气预报念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出什么彩儿。可这架子，啧，倒是不小。三天两头迟到，杨主任那边估计都记上小本本了。”
江辰正要按下咖啡机按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头顶，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假装在研究咖啡机的型号，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小李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嗨，老王，你这消息就不灵通了吧？我听说啊，杨主任早就对他不满了！你没发现最近主任去哪儿都带着新来的那个实习生，林薇吗？”
“林薇？就那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老王似乎来了兴趣。
”对，就是她！人长得漂亮不说，关键是能力真强，稿子写得好，出镜试播效果也棒，台风特别稳。最重要的是……“小李的声音压低了，却像针一样扎进了江辰的耳朵里。
”听说家里背景深得很，跟省里某位领导能搭上关系。杨主任现在就把她当宝贝疙瘩一样培养，明显就是要重点扶持，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让她正式出镜了，顶替某些……嗯，你懂的，占着位置不出活的人。”
“哦……”老王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呢。看来有些人啊，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老台长的面子，也不能一直当饭吃啊。”
两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声，正好咖啡煮好了，他们端着杯子，边说边笑地转身往外走。
一拐弯，正好撞见脸色铁青、僵在原地的江辰。
空气瞬间凝固。
老王和小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反正你听了又能怎样”的微妙表情取代。
老王干咳了一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哟，江老师，来泡咖啡啊？”
说完，也不等江辰反应，便和小李匆匆侧身溜出了茶水间。
茶水间里，只剩下江辰一个人了，还有咖啡机嗡嗡作响的余音。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同事的议论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捅到了他最脆弱的、最敏感的地方。
他原本还存在一丝侥幸，以为杨主任的警告只是例行公事，以为自己靠着老父亲的面子还能安稳度日。
可是现在，连最普通的同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位置岌岌可危了。
那个叫林薇的女孩，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衰老、懈怠。
他机械地接过一杯咖啡，黑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如同他此刻动荡不安的心虚。
咖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却远不及他心中的苦涩。
江辰端着那杯几乎没喝的咖啡，心事重重地往自己的工位上走去。
他的办公室和杨主任的在同一层，需要经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
就在他快要走过杨主任办公室时，一阵与周围严肃办公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那是一阵女人的嬉笑声，年轻、清脆，带着点娇嗔和毫不掩饰的愉悦，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飘了出来。
紧接着，是杨主任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宽容和近乎宠溺意味的低沉笑声：“呵呵，你这个小丫头，主意就是多……”
江辰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甚至想凑近一些，听清里面的对话。
这种窥探的欲望强烈地灼烧着他。
然而，就在他脚步迟疑的瞬间，隔壁办公室门开了，新闻部的一位老编辑拿着文件走了出来，看到站在走廊中间的江辰，随口打了声招呼：“老江，站在这儿干嘛呢？”
几乎是同时，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是其他部门的同时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江辰清醒了，背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
他赶紧挤出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对那位老编辑点点头：“啊，没事，刚接完咖啡，想点事情。”
他边说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迈开步子，仿佛刚才的停顿真的只是在思考问题。
但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极力捕捉着身后那间办公室的动静。
在他走开几步远的时候，似乎又听到了杨主任带着笑意说了半句：“……那就这么定，下周的试播……”
后面的话，被走廊的嘈杂和他自己的心跳声。
江辰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放下咖啡杯，手心一片冰凉。
那短暂的嬉笑声和模糊的对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几乎可以确定，办公室里那个女人，就是林薇，而试播二字，像丧钟一样在他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