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初次月考，英语的收卷铃响时，周汐把答题卡往桌上一扣，长长舒了口气，笔尖在作文格子里赶最后一行字母。
这是月考最后一门。
椅子拖动声响混有翻试卷的哗啦声，窗外秋风趁机卷进教室，吹得讲台草稿纸飘了两张。
教室里炸开了锅，有人把试卷揉成一团往空中抛，有人趴在桌上哀嚎“完形填空全蒙的c”，周汐收拾好文具，快步走到隔壁考场，瞥见后排莉莱提亚把前面数学考试用完没丢掉的草稿纸展开，再看了几眼，准备拿起来倒垃圾桶去丢掉。
莉莉，考得怎么样？ 周汐明知故问的走过去，看向草稿纸，作文写完了？考的是自己母语就是简单哈…对你来说也就幼儿园难度吧。
伸手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这动作做出来时两人都愣了下，周汐赶紧收回手，假装去扯校服衣角，咳咳，最后道完形填空，我蒙的c。
选错了呢。 莉莱提亚抬眼，往教学楼外瞥了眼，操场方向传来敲击声，那双蓝灰眼睛里没什么波澜，把草稿纸往面前挪了挪——页面画了只跃出水面的海豚，周围飘几个僧帽水母，线条流畅得像是一气呵成。
写完了，提前一小时，这种英语考试对我没有意义。 她把草稿纸揉成纸团精准扔进四米外垃圾桶里，颈部银链的小海螺坠子轻晃晃，只是觉得试卷背面的空白处，很适合画点东西。
嘿嘿… 周汐失笑，伸手帮她把笔盒往书包里塞：跟我去个地方。
没等莉莱提亚反应，就拽手腕往操场走，中秋晚会的装饰弄完了，还差个人帮忙看看灯光，你不是对光影敏感吗？帮我调调角度，别到时候舞台一半亮一半暗。
晚会的舞台，你们找人都够了吗？ 这话从上周就开始问，莉莱提亚总说“再看看”，理由是“人多会吵”，不过这次说完没有接“再看看”，周汐知道她不是讨厌热闹，只是不太习惯线下被太多人盯，尤其是作为观众坐在台下。
早搭好了，就等今晚亮灯，昨天跟箫默他们把灯笼全挂上去了，林溪还帮着画了背景板，是你喜欢的海洋元素——对了，你到底去不去？ 周汐语气中带点恳求。
莉莱提亚被她慢拉着走，脚步没怎么踉跄，只是垂眼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周汐的掌心有点薄茧，是常年打球磨出来的，温度比她高些，攥得不算紧，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劲儿。
我对灯光没太多研究。 她轻声说，语气里没什么抗拒，只是陈述事实，而且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往年这种情况我大概会待在宿舍。
待宿舍多没意思。 周汐加快脚步，刚下教学楼，就看见箫默和罗霖蹲在舞台边，往栏杆上缠彩灯，『思构寰宇』化作银蓝粒子，把彩灯固定在栏杆缝隙里，罗霖则拿剪刀仔细修剪多余的线，两人头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们来到操场，暖黄灯光扑面而来——舞台上挂着串灯笼，是之前她和箫默搬来的旧灯笼，被社员们擦干净后，贴上了剪纸月亮，两侧彩带垂到地面。
你看，这灯笼上的剪纸，还是林溪学姐用『海雾幻境』帮我们画的，晚上通电了会发光。 周汐指着舞台中央说，还有你说的那个磷虾，能不能在晚会时召唤几只？放在灯笼旁边，肯定好看。
我考虑考虑。 莉莱提亚往前走了两步，抬手碰了碰垂下来的彩带——指尖刚碰到，就有只小灯笼晃了晃，洒下细碎光影，落在白衬衫上的海锚图案，像落了片星星。
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 周汐慢走到她身边，声音放轻了些，但不用全程待在台上，你可以坐在后台，或者在角落找个位置，罗霖还报了钢琴独奏，是《月光》，你要是在，说不定能帮她想想怎么配合灯光——毕竟你独属于的海，比谁都好看。
其实她早就看出莉莱提亚·卡罗尔不是真的讨厌热闹。
上次停水时，莉莱提亚看着舍友们围在“私人海洋”笑闹，眼底明明藏点笑意；还有上次聊UmA时，说起冰岛海边的恶鲸，那蓝眼里的光根本藏不住。
莉莱提亚看到周汐认真又有点小沮丧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故意板脸的表情也崩了：“行吧，看在你这么劝我的份上，我就去看看，临时给我安排个节目呗，我今晚会带小提琴过来，要是气氛实在太闷，或许可以拉两首。
好欸！ 周汐还以为要劝到天黑，没想到莉莱提亚这么快就松口，心里大石头落了地，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跟负责节目流程的同学说，给你留个即兴表演的时间！
其实这环境搞得还不错。 莉莱提亚评价道，用手指了指背景板上的月亮，比我想象中整齐。
又简单聊了几分钟，周汐往食堂方向看去，迈开步子：走，去吃饭，再过两个小时晚会才开始，先去垫垫肚子，不然等会儿看节目该饿了。
刚走到后台的器材室，周汐就听见身后有女同学哼了声，回头一瞧，基珊珊抱着自个俩小胳膊站在不远处，眼神扫过舞台方向，东张西望，语气不屑：你这晚会弄得这么热闹，要是没人看，可就尴尬了。
堪堪忍住怒气，拿纸巾擦擦汗，周汐笑了笑，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温柔：少说那些晦气的话，你这样真的很欠揍。
傍晚六点半，操场的蓝色灯串先亮了起来，像把星星揉碎了挂在栏杆上。
心情有点紧张的周汐站在舞台侧幕，看观众席的折叠椅被陆续坐满，
高二的男生们抱着薯片桶互相扔着玩，初中部的女生围在一起分享月饼，连平时严肃的班主任，都拿着手机跟学生拍合照——明天就国庆放假，连风里都飘松快劲儿。
灯笼的线再往上拉点，别挡着背景板的月亮。 周汐对耳麦说，刚转身，就看见莉莱提亚背小提琴盒走过来。
紧张吗？ 周汐主动帮她理了理琴盒的肩带，莉莱提亚指尖碰了碰自己头侧的小鱼发夹：不紧张。
七点整，晚会准时开始。
没有复杂的开场白，周汐在百人注视下直接走上台，手拿麦克风，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去，带点少年气的清亮：中秋快乐，还有——明天国庆放假，玩得开心！
身后背景板亮了，是『海雾幻境』弄的特效，背景板月亮慢慢升起，周围飘出会动的海浪图案，引来台下欢呼。
首先谢谢大家能够莅临中秋晚会，废话不多说，第一个节目，有请罗霖同学，为我们弹钢琴《月光》。 周汐说完就浅浅鞠了个躬，退到幕后…
掌声雷动，罗霖深吸一口气，拍了几下自己胸口，轻走上台来，手指落在琴键上，悠扬琴声慢慢飘开。
柔和又清冷，而箫默的『思构寰宇』动了——银蓝粒子随旋律起伏，在舞台上空拼成了半透明的“雀群”，变换队形，时而聚成圆月，时而散成星点，偶尔有“羽毛”粒子落在观众席，周汐心里忍不住感叹：是用对了地方。
一曲终了，罗霖站起身鞠躬，原本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耳垂红得像被灯串染了色，台下响起一阵起哄口哨声。
接下来，是个即兴节目。 周汐拿话筒走上台，目光扫过观众席，有请英国留学生，莉莱提亚·卡罗尔，为我们带来小提琴演奏。
几秒后，莉莱提亚拿起小提琴从后台走出，灰发在蓝色灯串下泛着浅光，刚站定，台下就有个高个子男生站起来，肩后替身是一只肌肉线条分明的人形漆黑石像，手大头小，扛起个宽度比人身高还长的大型玻璃鱼缸，稳稳地放在舞台一侧。
卡罗尔同学，按你说的，装满水了！ 男生利落的喊道。
莉莱提亚点头致谢，将琴弓抵在琴弦上，『深海少女』深蓝蛇形的躯体于水缸弹出，尾尖轻轻一摆，缸里水立刻泛起涟漪，接着竟缓慢升起，在空中聚成透明水幕，非常薄——月光透过水幕洒下来，在舞台上投下细碎光斑，像海面的粼粼波光。
小提琴旋律响起，是首没听过的曲子，温柔得像晚风拂过海面。
水缸里「澜淼」顺玻璃缸壁往上漫，没溢出来，反而在缸口形成一道弧形的水幕，把小提琴的声音裹在里面，变得更加清透。
随着演奏到达高潮部分，许多清凉纯净的微小雨点像星星一样飘落在观众席上，惹得前排的女生们小声欢呼。
在水缸中形成的小小海洋进行了变形，先是标准海浪弧度，再变成层层叠叠的小浪花，最后竟聚成了一轮“水残月”，悬在舞台正上方，和夜空满月遥遥相对。
水幕里渐渐浮现出几条半透明的银鱼，偶尔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防水灯串，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台下喧闹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盯舞台上的水幕和琴音，连举荧光棒的手都放慢了动作。
表演结束后，『深海少女』收回水幕，水重新落回水缸，没溅出一滴，莉莱提亚放下小提琴，鞠躬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人喊“再来一首”，连坐在角落的基珊珊·艾乐，也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莉莱提亚走下台，快步走到周汐身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同样开心的周汐递过一瓶果粒橙，嘴角上扬：何止没失望，简直超出预期，那下次还来吗？
下一场表演要开始了，莉莱提亚拧开瓶盖，喝了口，轻声说：看明年中秋吧。
舞台侧的音响刚换了首轻快曲子，初三（2）班的三个女生就抱彩气球跑了上来。
领头西服女生抬手打了个响指，她的替身，一只巴掌大的彩虹飞蛾展开翅膀，粉末落在气球上，原本普通的红气球映出流动星河图案，蓝气球则飘出细碎荧光，像把夏夜的萤火虫封在了里面…
随后这几位初三女生刚走下台，舞台另一侧就走来个穿校服的学姐，一抬手，淡粉色替身便飘了出来，像搭配了多种折纸动物外形的折纸鹤，翅膀是细碎的樱花纹，这是高二（3）班的江吉颖，替身『纸间万象』能把卡纸折成会动的小物件。
接下来给大家表演个小魔术！”江吉颖笑着把卡纸分给几名前排观众，『纸间万象』翅膀一扇，五人手里卡纸突然自己飘了起来，在空中快速折叠，转眼间就变成五只不同颜色的兔子，耳朵还会随台下的欢呼晃一晃。
更妙的是，兔子嘴里猛然吐出彩丝带，丝带在空中绕了两个圈，巧妙拼成“中秋快乐”四个大字，引得前排的低年级学生伸手去抓，笑声脆得像刚剥壳的糖…
操场角落的烧烤摊旁，几个男生正围着烤架忙乎，其中一位胖乎乎男生抬手，其替身『温度信使』——脑袋装饰大号温度计的红色小机器人，飘到烤架上方，温度指针转了两圈，他便笑着喊：再烤就焦了！
原来这替身能精准控制温度，刚才烤串时，『温度信使』一直调节火候，连烤肠爆开的时间都掐得刚刚好。
旁边有同学抢着拿烤串，不小心把酱汁蹭到了校服上，另一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立刻召唤出自己替身，将几团柔软白泡沫蹭了蹭校服上的污渍，瞬间清洁，引得众人纷纷惊叹“这也太实用了”
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喊声，提醒大家晚会结束后记得收拾垃圾，却没人显得不耐烦。
嗯表演结束时，周汐站在舞台中央，人群逐渐消散，看着台下剩余挥舞的荧光棒和一张张笑脸，忽然觉得替身不是什么特别灵异的“超能力”——它可以是纸蝴蝶翅膀的月光，可以是鼓点里的小玩笑，也可以是绿藤上的花香。
就像这群在秋夜里尽情舒展的少年人，有人擅长音乐，有人喜欢手工，有人能把平凡的绿植变得浪漫，而替身不过是把这些热爱放大了些，让青春里的每一份心意，都能被更清楚地看见。
夜风又吹过来，吹不散热闹——毕竟明天就是国庆假期，今晚的快乐，要留到假期结束都够回味了。
此刻快乐不需要等到假期才珍贵——毕竟这样夜晚，这样一群愿意用各种方式点亮彼此的人，本身就是青春里最难得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