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号的修复工作,是一场与时间和资源赛跑的艰苦战役。联盟派来的工程舰队带来了最先进的纳米修复机器人蜂群和预制构件,但舰体上那些被黑暗能量侵蚀过的创伤,蕴含着残留的法则污染,使得修复过程异常缓慢且充满风险。金属的熔合处时常会迸发出诡异的黑色电火花,发出刺耳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嘶嘶声。
船员们穿梭在依旧弥漫着焦糊和臭氧味道的走廊里,配合着机器人进行作业。他们的动作熟练却沉默,眼神中少了战前的跳脱,多了份沉甸甸的东西。那场战争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刻刀,在每个人灵魂深处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夜晚,医疗舱里总是充斥着压抑的噩梦呓语和突然惊醒的喘息。
霍克的厨房成了少数还能听到点“人声”的地方。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型的、来自某个农业星球的生态培养箱,在里面种上了几种生长迅速、生命力顽强的可食用真菌和苔藓。那一点点新鲜的绿色,和用这些“自产”食材(混合着各种营养膏)捣鼓出来的、味道依旧可疑但至少是“新鲜”的食物,成了维系船员们与“正常生活”之间最脆弱的纽带。
“吃点绿的,眼睛舒服,”霍克把一碟看起来像糊了一层苔藓的饼塞给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年轻技术兵,“总比整天对着金属强。”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来。
修复后的“启明星”号,外形与以往大不相同。许多受损过于严重的部分被直接切除,用星骸族提供的厚重装甲板和新式能量导管粗暴地焊接补上,使得舰体看起来像是打满了不同颜色和材质的补丁,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透着一股历经生死后的彪悍与实用主义。
雷刃拒绝了联盟为其更换一艘新锐战舰的提议。“老伙计用惯了,”他拍着依旧有些凹凸不平的舰体装甲,“而且,它认得那些黑玩意儿的气味。”
告别是简洁而沉重的。雷刃、玛拉与联军临时指挥部、以及几位主要文明的代表进行了简短的通讯。没有冗长的致辞,只有相互的致意和“保重”二字。
在启航前,玛拉再次尝试与裂缝前的凌云和小雅进行意念连接。这一次,她感受到的不再是模糊的警告,而是一段极其简练、却蕴含着庞大信息的“星图”——并非传统的坐标,而是数十个在宇宙背景辐射中微微闪烁的、代表着异常法则扰动的“红点”。这些红点分布极其广泛,有些甚至在联盟从未探索过的遥远边疆。
“追踪……净化……小心……变异……”小雅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关切。
凌云的意念则更加直接,如同烙印:“遇之,则战。不敌,则走。活着回来。”
“启明星”号引擎启动,带着满身的伤疤和补丁,缓缓驶离了这片承载了太多牺牲与记忆的星域,如同一个伤愈的老兵,再次沉默地踏上了征途。
根据星图指引,“启明星”号经过数次短途跃迁,抵达了第一个“红点”所在的星系。这是一个原本富含稀有金属矿藏的小型星系,记录中拥有几个自动化采矿前哨站。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死寂。恒星的光芒似乎都被某种东西吸走,显得黯淡无力。原本应该繁忙穿梭的矿船不见踪影,几个采矿空间站如同被遗弃的骷髅,静静地漂浮着。
“检测到微弱的生命信号……在第三行星的卫星基地,”“耳鸣”报告,她的脸色不太好,“但……很怪异,像是很多微弱信号混杂在一起,又像是一个整体的不同部分……”
“启明星”号小心地靠近那颗灰白色的卫星。高精度传感器传回的画面让舰桥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只见整个卫星基地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黑色苔藓般的物质!这些“苔藓”还在缓缓蠕动,并且不断向上延伸出细密的、如同触须般的黑色丝线,试图捕捉太空中漂浮的尘埃和微小陨石!
“是黑暗孢子!它们在这里……‘生长’了!”“扳手”的声音带着震惊。
更令人不安的是,当“启明星”号的扫描光束掠过时,那些黑色苔藓仿佛受惊般猛地收缩,随即,基地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数十个扭曲的、由废弃矿机零件、金属碎片和那种黑色物质混合而成的、如同畸形蜘蛛般的怪物,从基地的阴影中爬了出来,它们“头部”的位置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充满饥饿感的红光,齐刷刷地“看”向了空中的“启明星”号!
“它们……它们把机械和孢子融合了?!形成了新的生物?”“耳鸣”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雷刃眼神冰冷:“管它是什么玩意儿!所有单位注意,这不是演习!准备接触作战!玛拉,你带陆战队下去,看看基地里还有没有幸存者,同时采集样本!‘扳手’,分析它们的结构和能量弱点!”
“启明星”号的舱门打开,小型突击艇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那片被诡异“影藻”覆盖的死亡基地。真正的追猎,开始了。而他们面对的第一个猎物,就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突击艇降落在基地边缘一处尚未被完全覆盖的停机坪上。玛拉带领着一支精干的陆战小队踏上了这片死寂的土地。脚下是粘稠湿滑的黑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某种腐败有机质混合的怪味。
他们谨慎地向基地内部推进,沿途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通道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黑色菌毯,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激烈战斗的痕迹——能量武器灼烧的凹坑,以及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的金属断面。但没有尸体,只有一些被撕碎、并被黑色物质部分同化了的宇航服碎片。
“生命信号源在深处!移动速度很慢……好像被困住了!”队员看着手持探测仪报告。
当他们突破一道被黑色物质封堵了一半的气密门,进入基地主控室时,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主控台前,坐着一个人影。他(或者它)还穿着采矿公司的制服,但下半身已经完全与指挥座椅融合,被黑色的菌毯包裹、吞噬。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睛空洞无神,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那是基地紧急求救信号的残余代码!
他还“活着”,以一种被孢子缓慢侵蚀、同化的、生不如死的方式!
而在主控室的阴影角落里,几个更加庞大、由更多机械残骸和黑色物质构成的“影藻”造物,如同守护巢穴的兵蚁,缓缓转过身,它们身体上扭曲的金属部件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点点红芒死死锁定了闯入的不速之客。
玛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深吸一口气:“开火!解救那个……人!收集样本,准备撤离!”
战斗,在这狭窄的空间内,瞬间爆发!